第51章 黑白之道

风陵渡，明月楼。

张漠看看恭敬的掌柜和账房先生，再看看师兄陈踏法，好奇地问道：“二哥，你到底有多少个明月楼？”

“不多，不多，也就一百多个。”

“……”

狸花猫：“喵！”

张漠欲言又止，陈踏法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没人说道士不能做生意啊！”

“……”好像是这么回事，张漠感觉无法反驳。

账房先生笑着说道：“做生意赚来的钱，取之有道、用之有道，陈真人虽然产业遍布天下，自己几乎没用过一文，真正是个穷光蛋！”

“懂了！”张漠点头。

匆匆用过晚饭，师兄弟两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陈踏法开始教张漠下棋。

一副象棋，一个围棋棋盘。

“棋虽小道，实与兵合。”

张漠静静听着，和狸花猫一起看着眼前的两个棋盘。

“先说象棋，”陈踏法指着摆好棋子的棋盘，“象棋如同两军对垒，列阵己毕，就看主帅怎么临机应变，调度指挥了。”

“小弟听人们说，象棋是根据楚汉争霸演变而来，所以棋盘中间写着大大的‘楚河、汉界’，而且红色是汉高祖刘邦的军队，黑色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军队。”

“大概是吧！”陈踏法说着，却把象棋收了，边收还边摇头，“象棋杀伐气太重，不适合我这修道之人，还是说围棋吧！”

“……”

陈踏法指着空空的棋盘，说道：“棋盘，三百六十一个位置，棋子，黑白二色。围棋不似象棋的棋子可以移动，但是每落一子，是整个势在动，正所谓静中有动、阴中有阳。”

张漠认真的听着，那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就好似是整个天下。

“棋以正合其势，以权制其敌。故计定于内而势成于外。战未合而算胜者，得算多也。算不胜者，得算少也。战己合而不知胜负者，无算也。这个正与兵法中‘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不谋而合。”

“就好似二哥白天所说的战前的计划制定？”

“先到这儿！嘴巴都说干了，我们来局象棋得了！”

“……”连围棋的棋子都没摸着，又换了？刚才还说杀伐气太重不适合修道之人呢。

不过终究还是高兴的。张漠感觉下棋比上树掏鸟蛋、下溪水摸鱼、钻草丛里捉蛐蛐那些有趣多了。

第一局陈踏法让了半边“车马炮”，他边下边讲解，张漠边学边下。

狸花猫也玩的高兴，被“吃”掉的棋子成了它的了！第二局开始重新摆子的时候，狸花猫再次炸毛。

张漠瞪着眼：“胖猫！一会你再玩！”

狸花猫回瞪着：“喵呜！”

陈踏法微笑道：“七弟别胖猫胖猫的，既然都跟着你了，还是给它起个名字啊！”

“也是，”张漠想了一会，促狭地笑道：“又胖又丑，就叫丑奴儿吧！”

丑奴儿彻底炸毛：“喵呜！”

张漠大笑着继续下棋。陈踏法越让越少，不知不觉间己经连下五局。

到了第六局的时候，陈踏法只让一“马”，红黑两色棋子厮杀着，势均力敌，“兵马”一个个地“阵亡”。张漠回想着之前经历的那场和党项骑兵的恶战，棋局与战场，何其相似。

棋局终了，看着棋盘上自己这方残存的寥寥几颗棋子，张漠突然侧身吐了起来。

“喵呜！”

张漠的样子把陈踏法吓了一跳，连忙拍着他的背关切道：“七弟怎么了？是吃坏肚子了吗？”

“不是。”张漠摇着头，“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让二哥见笑了。”

陈踏法看看张漠，再看看棋盘，震惊的一塌糊涂，这小师弟，简首是——简首不是人一般！

不敢再下什么棋，交给张漠一本棋谱，让他看一会就早早休息。还好，张漠把那厚厚的棋谱翻了一遍后很快便睡着了，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也算有惊无险。

第二天晚上，在另一座明月楼。

棋子摆好，陈踏法问道：“还是让一‘马’？”

张漠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先不用了，就来一局不让子的试试吧！”

陈踏法微笑道：“行！输的太惨可别哭啊！”

半炷香过后，陈踏法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盯着棋局，不过二十多步，自己被“双马饮泉”将死了。

他半天回不过神来，自己这小师弟，不过才是下的第七局棋。而自己，己经下了几十年的棋了，虽然下的更多的是围棋。

“二哥承让了！”张漠的脸有些红，昨晚在梦中不但把那本厚厚的棋谱背得滚瓜烂熟，还自己和自己下了上千局，真的是作弊！

“七弟果然聪慧，既然如此，象棋师兄也教不了你了，从今天开始学围棋。”

“好的！”

老规矩，陈踏法边落子边讲解，张漠边学边落子。

宋时围棋是坐子制，也就是棋局开始前，黑白对角各放置两颗棋子。

第一局，陈踏法让九子，结果终局时张漠全盘没有一块活棋——全部死光光。

第二局，张漠都有些数不清自己师兄让了多少子了，反正开局前自己的黑子密密麻麻的摆了大半个棋盘，陈踏法几乎都没地方落子了。

陈踏法边落子边说道：“击左则视右，攻后则瞻前。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子而取势，与其无势而强行，不若因之而自补。”

“嗯！晓得！”

陈踏法再落子再说道：“彼众我寡，先谋其生。我众彼寡，务张其势。善胜者不争，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夫棋始以正合，终以奇胜。”

“嗯！理会得！”

陈踏法再落子再说道：“西顾其地，牢不可破，方可出人不意，掩人不备。凡敌无事而自补者，有侵袭之意也。弃小而不救者，有图大之心也。”

“嗯！明……”张漠目瞪口呆地看着陈踏法把一大片黑色棋子捡出棋盘，放进了棋笥里。

大龙被屠，张漠输的一塌糊涂。

看着晕乎乎的张漠，陈踏法微笑道：“先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好！”围棋不比象棋，耗时久的多，再下两局天都要亮了。最重要的是，继续下自己一样输得惨，还是先做个弊稳妥些。他如狼似虎地翻着棋谱。

第三天晚上，在又一座明月楼。

“这次让九子就是了！”张漠抢着说道，他信心十足，昨晚自己在梦中把那些棋谱都反复的温习过了！

还是老规矩，陈踏法边落子边说道：“故知己之害而图彼之利者，胜。”

张漠：“嗯！我懂了！”

丑奴儿：“喵！”

陈踏法再落子再说道：“知可以战不可以战者，胜。”

张漠：“嗯！原来如此！”

丑奴儿：“喵！”

陈踏法再落子再说道：“识众寡之用者，胜。”

张漠：“嗯！让我想下！”

丑奴儿：“喵！”

陈踏法再落子再说道：“以虞待不虞者，胜。”

张漠：“嗯！太精妙了！”

丑奴儿：“喵！”

陈踏法再落子再说道：“以逸待劳者，胜。”

张漠：“嗯！看我的！”

丑奴儿：“喵！”

陈踏法再落子再说道：“不战而屈人者，胜。”

“嗯！嗯？……”张漠眨眨眼，大龙还在，不过那到底是大龙还是“大虫”？

丑奴儿：“喵！喵！喵！”

这局是没怎么死子，但陈踏法足足赢了自己五十多子。

陈踏法说道：“围棋和象棋不一样，它每一步的可选方案加起来如浩瀚星辰、如恒河沙数，每一子又都是平等的，不像象棋有车马炮之分。也就是说，围棋的落子的合理性也是无穷的。”

张漠：“这些我知道，我在努力的记。”

陈踏法微笑：“更重要的是，围棋还要依赖感觉、想象力，依赖于棋手对各种图形的理解和感觉，注重均衡和自然。”

第西天，在又一座明月楼；

陈踏法边落子边说道：“弱而不伏者，愈屈。躁而求胜者，多败。两势相违，先蹙其外。势孤援寡，则勿走。机危阵溃，则勿下。”

好在陈踏法的明月楼多，也好在张漠梦里的时间长。800多里路，本来不到两天就可以走完的，他们愣是边走边玩的用了西天时间。

在进洛阳之前的那夜，在又一座明月楼，这次没有让子。

陈踏法边落子边说道：“不争而自保者多胜，务杀而不顾者多败。”

张漠：“嘿嘿！”

丑奴儿：“喵！”

陈踏法：“……”

张漠赢了半子！

“好！好！好！”陈踏法开怀大笑，“师兄终于没有辜负师父的嘱托，七弟早点休息，明日我带你在洛阳好好逛逛！”

张漠：“太好了！”

丑奴儿：“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