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霜天晓角（一）

天波杨府，东院校场。

眼看天色渐晚，折御卿对汗流浃背的张漠说道：“要不试下三支箭？！”

“好！”张漠顾不得劳累，重新抖擞精神，取过三支长箭，长弓横拉。

在折惟昌等人期待的目光中，嗖！三支长箭同时射出，接着铎的一声，三支长箭同时射在一字排开的三个箭靶的红心之上。但三支长箭只在红心上各留下一个凹点，然后就颓然落地。

这……张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折御卿没给他尴尬的时间，“再试下连珠箭。”

“嗯！”张漠答应着，左手持弓、右手搭箭，嗖！嗖！嗖！三支长箭连贯而出。

铎！铎！铎！三支长箭呈品字形依次射到了箭靶的红心上，依然只在红心上各留下一个凹点，然后颓然落地。这连珠箭不太合格！

不同于折惟昌兄弟表情古怪，折御卿和杨延昭两人俱是点头赞许，心中暗道张漠果然有用弓弩的天赋，还不到一天时间，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假以时日，必定是一位百步穿杨的神射手。

“今日到此为止吧！漠哥儿目前对弓弩的掌握己经非常不错了，所差的只是力量。力量不是能一蹴而就的，慢慢来。”杨延昭吩咐杨传永收了弓弩箭矢，然后邀请道：“整整一天忙着练箭，午膳只是在这校场简单地吃了两个馒头对付，晚膳可要好好招待下张小哥。”

轻轻踢了一脚喵喵乱叫的丑奴儿，张漠推辞着：“不敢叨扰杨叔叔，我还是回明月楼的好。”

“哎——都快要天黑了，你空着肚子回去，岂不是让人耻笑我。”杨延昭微笑着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一顿家常便饭还是招待得起的。”

折惟昌也在边上劝道：“对啊，义兄，我们两兄弟好不容易见次面，白天又忙着练习武艺，还没怎么聊天呢，晚膳的时候给弟弟我讲讲这几年的情况呗！”

见折惟昌这样说，张漠不好再次推辞，“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还没说完，丑奴儿一溜烟的跑了。

张漠看着丰盛的晚宴，很是惶恐。虽然杨延昭谦虚地说杨府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只是一顿家常便饭，但张漠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家常便饭，因为不但桌上鸡鸭鱼肉一应俱全，竟然还有牛肉！

宋朝明令制止宰杀耕牛，哪怕是病死的牛、要卖牛肉都需要向官府报备。

陈踏法的明月楼他住过十几个，从没见过有牛肉；朝廷大力扶持的华山派，也就是过年的时候才吃一顿牛肉。

这真是把自己当贵宾招待了，张漠有些局促不安。

“哦！军人世家不比寻常百姓，偶尔吃些牛肉，也是官家特许的。”杨延昭解释着，指了指边上的凳子，“张小哥，你就挨着永儿他们俩坐吧。”说着，自己在首位坐了下去。

张漠正准备坐下，却发现刚刚坐下的杨延昭和折御卿又站了起来，紧接着折惟昌和杨传永也站起身来。

“母亲，您怎么来了？”

“御卿见过姑姑！”

“婆婆好！”

“姑婆好！”

“太君夫人好！”张漠连忙施礼，心中暗道大名鼎鼎的折太君折赛花，果然气场强大！

“听闻昌儿的义兄到家里来，我怎么也要来看看嘛。”折赛花微笑着，“大家不要拘束，吃你们的。”

说着，折赛花在边上一张椅子上坐下。杨延昭和折御卿等人知道她多年来己经习惯了过午不食，也就再次落座，陪着张漠几个少年吃饭。

坐在边上的折赛花，面带微笑打量着张漠，让他尴尬地不行，连吃饭都是细嚼慢咽，更别提和折惟昌他们聊天了。

“嗯——不错！”折赛花点头说道。

三个少年抬起了头，满脸疑惑，杨延昭和折御卿也停下了低声交谈，疑惑地看着她。

“昌儿还是很有眼光的嘛，张小哥一表人才，将来必会是军中栋梁。”折赛花说着，摆了摆手，阻止张漠的谦逊，指着挂在墙上的那柄唐刀问道：“可否借你的兵刃一看？”

张漠慌忙起身取来唐刀递给折赛花。

“原来是刀，张小哥可曾习过什么刀法？演示一番给我看看。”见张漠犹豫着，折赛花笑道，“这屋子也算空旷，你不必用力，只演示下路子就行了。”

只演示招式就好办多了，张漠把“阳关三叠”施展了一遍。

“虽然是江湖路子，但是颇有横扫千军的气势！”看着刀刃的缺口和刀身的裂痕，折赛花叹息道：“只可惜这柄刀己经坏成这样，估计很难修复了。”

折御卿说道：“侄儿军中刀剑甚多，方便时取一柄送与张小哥。”

“不可！”折赛花正色道，“军中兵器皆是朝廷配备，岂可以私情赠人！”

折御卿连忙低头认错，“姑姑教训的是！”

“家里还有什么呢？”折赛花沉吟了一会，对杨延昭说道：“去把你爹爹的那柄刀取来。”

“哪柄刀？”杨延昭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孩儿知道了。”

不一会，杨延昭捧来一根长约五尺的“铁棍”交与母亲。

好奇怪的刀，如果不是之前就折赛花就说了这是刀，张漠还以为是一根铁棍。未出鞘时，没有护手的刀柄与刀鞘浑然一体，连上面雕刻的花纹都拼接的分毫不差。

峥！长刀出鞘，一阵凛冽的寒气瞬间弥漫在房间里。

刀身宽窄与唐横刀相仿、长度也是三尺多点，刀柄却比普通的刀剑要长许多，差不多有一尺长。

刀身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整体呈暗灰色，却又密布着点点霜花般的寒光。刀柄、刀鞘也不是寻常用的木头之类，而是和刀身一样的材质。

折赛花轻抚刀身，喃喃道：“此刀是亡夫生前托钱塘铸剑炉特别铸造的，本想用它保家卫国，可惜刀还未铸成，他便以身殉国。”

众人黯然。良久，折赛花才继续说道：“宝刀配英雄，这柄刀就赠与张小哥了。”

“这怎么使得！”张漠连忙推辞，“既然是杨令公的遗物，自然还是交与杨叔叔的好。”

“他是用枪的，这刀于他无用。”

张漠奇怪道：“枪是长柄武器，与这刀并不冲突啊！”

折赛花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刀鞘反接在刀柄上，用力一拧，咔咔几声清响，刀柄与刀鞘拼接成了西尺多长的长柄，西尺的腰刀变成了七尺多的斩马刀。

“此刀名‘霜天晓角’，刀柄内暗藏机关、可长可短，乃是用天外陨铁铸造而成，刚柔并济。也只有这天外陨铁，才能做到中空的刀鞘既不易受损、又不会太过于震手。”

这刀这么好，张漠更不好意思接受了，一个劲地推辞着，惹得折赛花发了怒，她大声说道：

“兵器如人，让它空置，岂不是和美人迟暮、将军白发一样？！再好的兵器，没人去用好它，也是废铁一块！堂堂男儿，有人赠刀，本该求之不得，哪来这么多废话！”

骂的张漠大气都不敢喘。折惟昌看懂了父亲和表叔的眼色，跑过去接下了刀，“我替义兄谢过姑婆！”

然后一溜烟跑到张漠身边，把刀塞给他。

刀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气，刀柄和刀鞘却是温润如玉，不是一样的材质吗？怎么会冷暖不同，张漠也没去深究，试着拧动刀鞘和刀柄，咔咔几声清响，刀柄和刀鞘分离，真的是好刀！

“谢太君夫人赠刀！”既然没法再推辞，张漠便大大方方地说道：“张漠一定用它行侠仗义，保国卫民！”

“这才像个男儿说的话嘛！”折赛花高兴地说道，“你们慢慢吃吧，我回房歇息去了。”

呼——房内众人齐松一口气，终于可以大快朵颐了。

大家刚开始狼吞虎咽，折赛花又折返了回来，她笑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这本《金刀谱》忘了给张小哥了。”

张漠这次没再推辞，大方地道谢、接过刀谱，心想自己真的是奇遇不断，先是遇到对自己亲同己出的师父，然后遇到了豪不藏私的先生，现在折杨两家人又对自己这么好，真的让他感动。

如果折赛花没有说接下来的话，张漠会感动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