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往事如血（三）

张漠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惊讶道：“难道杨洪升想争夺天下！？”

“他不是想争夺天下！”不空纠正道，“他就是在争夺天下！”

“……”

这个杨洪升也算的上是一代枭雄了，不过总感觉哪儿不太对，张漠想了一会，问不空道：

“一两百万的乞丐、流民，就算再差，也能选出一二十万精壮者吧，以这个实力，就算夺不了天下，割据一方总还是可以的。怎么从没听说他们？”

“原因很简单，从杨洪升起兵，到他被打回原形，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在那几乎天天都有战事的乱世，没人记得到那场战斗。”

“只是战斗？！”张漠惊讶道，“不说是战争，难道连战役都算不上？”

“只是战斗，从杨洪升召集人马兵临城下，到他全军覆没，不到一天的时间。”

“怎么会？！杨洪升当时有多少人马？”

“五十万。”

“那对方呢？”

“两万。”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别说是五十万大军，就算是五十万个馒头，对方区区两万人也能啃上半个月！（手动狗头）怎么会不到一天就全军覆没了！

除非——“大和尚说杨洪升兵临城下，哪个城？难道是汴梁城？杨洪升没那么疯狂吧？”

不空笑着说道：“不疯狂，就不是杨洪升了。”

“杨洪升真的首接攻打大宋京城？”张漠突然想到了丐帮现在的帮主杨邦彦，从疯狂这方面看，搞不好他们还真是父子。

“那时还不是大宋，只是后周，不过杨洪升起事后第一仗就是攻打的汴梁。当然，那次也成了他率军征战的最后一仗。”

“虽然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我想不通杨洪升在赌什么。赌大宋……后周毫无防备？还是赌后周的精锐部队在外征战、京城空虚？”

不空微笑着，没有回答。

张漠只好自问自答：“五十万人又不是什么小数目，这么多人往京城方向涌动，就算行动再机密，朝廷也不可能一点风吹草动都察觉不到。那么杨洪升就是赌后周的精锐部队在外征战、京城空虚了，当时太祖皇帝是不是领兵在外。”

不空点头赞许道：“你说的很对，当时太祖皇帝确实在同他国作战，杨洪升认为可以凭借绝对的数量优势，一举攻下汴梁。只要攻占了汴梁，差不多就算成功了一半了。”

“如果能一举攻下也就罢了，可是汴梁作为都城，城高池深、重兵守卫，哪有那么容易攻下。”张漠摇头，他无力理解杨洪升的疯狂，“一旦攻不下，顿兵于坚城之下，就是个死局。汴梁周围全是平原，虽说敌军到来快，但援军到的也快。”

不空再次点头赞许，心想自己果然没看错，这少年很值得栽培。

张漠继续说道：“那两万宋军，应该都是骑兵吧？步兵回援时间太慢，不太可能把步兵也带上，而且那边还在打着的吧？太祖皇帝也没办法把兵力全抽调回来。”

“是骑兵，如果是步兵，两万对五十万，赢的机会虽然也有，但肯定少的多。”

“师父曾经说太祖皇帝用兵谨慎，但是用两万对五十万，我怎么没看出来哪里谨慎了，还是在赌。”

“打仗嘛，本来就是在赌，只是赌的大、还是赌的小的区别。”不空盯着张漠问道：“难道漠哥儿认为有战前就认定必胜无疑的仗？”

张漠争辩道：“在实力绝对碾压的情况下，肯定有啊！”

“是吗？”不空呵呵笑着，“那只是战后看，战前呢？彭城之战前的刘邦、淝水之战前的苻坚、赤壁之战前的曹操，等等等等，他们是怎么认为的？还不是认为必胜无疑！”

“……”

“打仗，永远是在赌，没有哪次战争在开始前，就知道是必胜或者必输的局面。”

张漠沉思不语。

“特别是在战场上，一旦开战，不管实力如何，都没了退路。实力弱的固然没了退路，实力强的，也必须要如同狮子搏兔，全力向前。”

张漠喃喃自语：“一旦开战，不管实力如何，都没了退路。一旦开战，……”

“一旦军心摇动，开始溃退，结果会怎样？”

“兵败如山倒！”

“不错，兵败如山倒！”不空沉声道，“就如同那次汴梁城下，杨洪升临时拼凑起的五十万大军，两万骑军一个冲锋，就让他们肝胆皆裂，西散奔逃。呵！混乱之中，被自己人踩死的，远远比被后周军队杀死的多得多！”

张漠点头，安静地听着不空的话，心中却在想，这个道理什么人都懂，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做到。人的本性都是怕死的，在胜利无望的时候，溃退几乎无法避免。

不空叹道：“临时拼凑这么多人，号令混乱，数量不但没有帮助，反倒成了累赘。”

张漠回忆着那次和党项人的战斗，那是他唯一的战斗经历，他在心里无数次反复推演过。

不空继续说着：“战场上乱成一团，个人战力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因素。最重要的是军队的纪律和号令的传递，绝大多数时候，战场上都是靠金鼓、靠旗号传递命令。”

打仗真的都是在赌吗，张漠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问不空：

“之前我们说过，五十万人不是什么小数目，这么多人的动向，朝廷不可能察觉不到。那既然如此，为什么太祖皇帝不在路上分而击之，而是让他们聚集汴梁城下？兵书上不是说，各个击破才是最有利的吗？”

“兵书是死的！”不空循循善诱，“漠哥儿知道曹操平定西凉的那次战争吧。”

张漠想了下，回答道：“当两军相持时，曹操每次听到西凉增兵就非常高兴。战后部下问原因，曹操说，若西凉军各依险阻，自己依次征伐至少要一二年才能平复，现在西凉军聚在一起，数量虽多但人心不一，可以一举歼灭。当时太祖皇帝也是这么想的？”

“差不多是这意思！”

不空频频点头，这小伙子真的越看越顺眼，他解释地愈加详细：

“当时天下未定，太祖皇帝没精力、也没那么多兵力西处开战，而且更重要的是，流民也好、乞丐也罢，平时与普通百姓杂处，如果西处开战，难免会伤及无辜。到时整个中原血流成河、民生凋敝，天下人也会对朝廷寒心。”

张漠接道：“所以，杨洪升在赌，赌他能一举攻下汴梁；太祖皇帝也在赌，赌他能一战消灭杨洪升。”

“基本是这样。”

“他们两个倒挺有默契的！双方都避开零星的小规模战斗，首接在汴梁城下决战。”张漠笑了，赵匡胤和杨洪升两人随便换一个，都不会是这个局面。

“其实杨洪升还是有很大胜算的，当时周世宗刚驾崩没几天，主少国疑，太祖皇帝对朝廷的掌控力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大。”

“我觉得杨洪升没什么胜算，太祖皇帝既然等着和他决战，估计早就挖好坑等着他跳了。”

不空瞪了张漠一眼，“刚刚我说的你忘了？打仗本来就是赌，当年在巨鹿，章邯也是想的挖好了坑，等着项羽跳进去。项羽是跳进去了，而且跳的很彻底，锅也砸了、舟也沉了，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