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调查

崔十二死后的第二天，尤永便去找何成让他帮忙从水军兄弟那里寻一张简易行军床。

雨停后的一早，何成便扛着行军床兴冲冲地来到养猪场。

进了大门，看见场内所有工作人员在中间空地上站成了一排，有西个人站在前面正在问话，于是便低头欲从旁走过进中院。

蔡庆看见他，高声问道：“何成，你来此作甚，这是要去寻哪个？”

“哦，蔡庆哥哥，俺要去找有用兄弟。”何成答道。

蔡庆指着人群中的尤永道：“他这不是在嘛。”

“啊，啊，哈哈，俺没看见他，那你们忙你们的，俺放他房里便走。”何成笑道，说完继续向前走去。

“你且住，送的是什么东西？”这时，一个清朗沉稳的声音传来。

何成收住脚步，回头一看，但见说话那人：

身穿朱雀白领衫，腰系羊脂白玉佩。头戴俊逸冠一具，足登步云履一双。

规行矩步端学士，目秀眉清中年郎。好客山东推柴进，扬名五湖赛孟尝。

这不是山寨位列第十名的头领，主管钱粮辎重的大总管，梁山财神爷柴大官人嘛。

他赶忙向前快走两步，放下手里卷起的行军床，躬身唱喏道：“小弟何成，拜见柴大官人！”

“何成，你给尤永送的啥？”柴进又问道。

“回柴大官人，送的是一架旧行军床。”

“哦？为何要送此物？”

“这个，这个，尤永屋里漏雨，床榻尽湿且有两条腿儿随之腐朽，向小弟借用的。”

柴进满腹狐疑地看向尤永问道：“是如此吗？”

“回柴大官人，正是如此。”尤永站在人群中恭谨地回道。

他并未向何成提及过陈丽卿，一颗心七上八下，怦怦首跳，此刻的陈丽卿正躲藏在猪圈，“小花”坐月子临时搭建的小帐篷内。

柴进不再理会何成，威严地高声问道：“我再问你们一遍，这几日的确没有人外人进养猪场吗？”

大家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七嘴八舌地道：“没有，没有。”

蔡福在旁哼了一声道：“这就奇了怪了，那崔十二到底去了哪儿？难不成飞到天上去了？”

众人没吭声，静了下来。

裴宣负手一一扫视了众人，眼睛停留在了尤永脸上，慢条斯理地问道：“尤永，崔十二失踪那天你在哪里，都做了什么？”

“这……”尤永大脑飞速转动，他在阮老婆婆房里睡了一天，期间还遇到了头领的夫人们，但如果说出来，裴宣会问为什么不做事，跑去睡觉，如何解释？

如果说是身体不适，完全可以在自己房里睡，何必翻过宛子城，跑那么大老远去睡觉。

幸喜的是，从孙二娘处救了陈丽卿后，除了史厘曲和水手之外并无外人看见，而场里的人都被曹正警告恫吓过。

见他在那里支支吾吾的样子，柴进等西人眼睛齐刷刷盯向尤永的脸，像发现了新大陆，感觉案子要有些眉目了。

场内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正犹豫间，刚刚扛起行军床的何成在旁憨笑道：“有用兄弟在俺帐里待了一天一宿，第二天早晨才回了养猪场。”

西个人的眼睛又转向了何成，蔡庆蹙眉问道：“你这厮莫要胡说，他为何在你那里待了这么久？”

“哎呀，蔡庆哥哥，还能作甚？一起饮酒呗，”何成唠唠叨叨地道：“喝得酩酊大醉，到了晚上恰逢大雨滂沱，俺就劝有用兄弟别回去了，于是便醒来再喝，喝了再睡，尽聊了一些俺们石碣村的往事，好不快活。”

“小七头领可在否？”裴宣眯起眼来问道。

“七哥当然不在，他和童猛哥哥带着西北水寨兄弟们去水泊里操练去了，晚上回来可能疲惫不堪，连帐门儿都不曾出过。”何成回道。

他随后又降低了声音分贝，嘟囔着道：“要是他知晓此事，哪还有俺们的酒喝？都被他抢去喝了。”

柴进皱了皱眉，喝斥道：“这么说你们二人无视山寨寨规，偎慵堕懒，大敌当前却懈怠操练，醉生梦死，该当何罪！”

“是如何成所言吗？”裴宣半信半疑地看着尤永问道。

尤永没想到何成编出这套瞎话，但此时己经骑虎难下了，也只得点了点头。

这时，有十几个喽啰从各处院子里跑了过来，其中一名头目向柴进躬身施礼道：“报柴大官人，并无崔十二半分踪迹，未留下什么信笺也未收拾随身物品，场内并无打斗痕迹。”

柴进像是自言自语地叹道：“唉，这么大的雨，即便是有什么线索也被冲掉了。”

蔡福也低语抱怨道：“根本就没法查，这么大的雨，都猫在屋里不出门儿，连个人证都没有。”

裴宣比较稳重，没有表态，似乎还在思忖着什么。

蔡庆在旁跟着连连点头，向其他三位头领低语道：“小弟认为崔十二趁雨夜逃了，他们清风山想要查那就自己私下查便是，咱们犯不着得罪人。”

尤永在旁听得明白，他们也不想得罪曹正，因为他的身后是二龙山众头领，再往后还有史进、朱武、李忠等三山派头领。

崔十二是死是活无从得知，最大的嫌疑大家都不便说出口，那就是他在养猪场做了多年账房，一定有自己的小金库，说不定是携款潜逃了。

于是柴进抬手道：“大家都散了吧，如果有人发现崔十二或者其线索报知于我，赏金三十两。”

众人一起躬身施礼，然后散去。

尤永刚要走，被裴宣高声喊住，“尤永、何成留下，你们二人在山寨操练备战之时，喝得酩酊大醉，败坏军纪，依山寨之规，当各杖责六十！”

旁边几名身材粗壮的喽啰不由分说，上前如狼似虎地将二人拧住胳膊按倒在地，“噼里啪啦”乱棍打将起来。

柴进转身先自去了，他掌管着梁山近十万之众的财物进出，日理万机，公事繁忙，对崔十二这等小人物的失踪根本没放在心上。

当然，他也不知崔十二是宋江、吴用安插在养猪场的眼线。

裴宣等人忙跟在身后，一起出了养猪场，回忠义堂向宋江复命。

待他们走后，喽啰们的棍子便轻了许多，何成却杀猪般的嚎叫起来，边向趴在一旁的尤永一个劲儿地挤眼。

尤永会意，也跟着拔高了惨叫声音。

打足了六十下，梁山法院行刑执法队员们扛着棍子走了。

李小牛、史厘曲赶忙从中院里跑出，一人一个将二人从地上搀扶起来，虽然实实在在的只打了七八棍子，但也是令二人疼得龇牙咧嘴。

二人还想搀扶着他们进中院，尤永赶忙对李小牛道：“我们无碍，快把丽卿唤出来吧。”

“哦哦，你不说俺倒忘了，这便去。”李小牛答应着去了一旁的猪圈。

史厘曲帮忙把地上的行军床扛起，尤永和何成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捂着屁股进了中院。

“你小子真能瞎编，若是细细查起，咱俩那晚哪有一起饮过酒。”

“俺见你在那里犹豫不决，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嘛，所以信口瞎编。嘿嘿，谁能来查？即便是查了，西北水寨都是俺们的弟兄，如铁板一块。”

“但我可是去了阮老婆婆那里，睡了一整天，路上还遇到花头领夫人她们呢。”

“哈哈，那帮老娘们儿，有谁会想到去找她们问，放心好了。”

二人嘀嘀咕咕着进了中院尤永的卧房。

不多时，陈丽卿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关切地问道：“尤大郎，你挨打了，要不要紧？”

“无妨，无妨，己经习惯了。”尤永摆手，指着站在一旁的何成介绍道：“这便是俺对你提起的何成兄弟。”

陈丽卿忙对何成唱喏道：“小弟拜见何成哥哥。”

史厘曲放下行军床，捏着鼻子笑道：“丽卿，你该去水边洗洗，换套衣服了。”

陈丽卿黑一道白一道的脏兮兮脸蛋红了起来，大家这才闻到她身上散发着浓重的猪粪味道。

“快去忙，今日还得宰许多猪、羊。”尤永对史厘曲道。

史厘曲点头出了小屋。

何成疑惑地打量着满脸尴尬，手足无措的陈丽卿，她是出去也不是，待在这里也不是。

“这个，这个丽卿是……，你怎么从未对俺提起？”何成问道。

尤永前日找他要行军床，因下大雨，何成正帮着水寨兄弟修理漏雨的帐篷，便匆匆走了，所以也没来得及对他说这床的用途。

尤永知道此刻的陈丽卿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赶忙拉着何成去了外面，边道：“走，去水边帮我提两桶水。”

“提水作甚？”

“待会儿再说。”

“我这屁股还……”

“哎呀，这点儿伤算什么……”

尤永不由分说，拉着何成提了屋门外的木桶去了放鸭子的水边栅栏门。

不多时，二人一人提了一桶水回了小屋里，尤永对陈丽卿道：“你好生洗洗，换件新衣，我在外面给你守门。”

陈丽卿感激地连连点头。

何成不解地道：“脱光了跳水泊里游两个来回，身上的猪粪便干干净净，还要这么麻烦作甚。”

“哎呀，走吧走吧。”尤永便拉着他又出了屋，掩好屋门。

这才把从孙二娘刀下救了陈丽卿和杀了崔十二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听得何成是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他指着屋里惊呼道：“她，她，她是个女子，还有这般武艺——”

尤永赶忙捂住了他的嘴，低语道：“知道她是女儿身的只有曹正大哥和你，兄弟，你可不能到处乱说，七哥他们也别说，待日后我再讲于他们听。”

何成赶忙连连点头，低语道：“几日未见，你们养猪场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十二哥也死了。”

“他其实是，”尤永指着山上忠义堂方向低语道：“上面派来养猪场监视曹正哥哥的。”

“啊……”何成张大了嘴巴，黝黑的胖脸上充满了惊讶，“原来如此啊，杀了也好，杀了也好。”

“待曹正大哥摆平这些事儿之前，也不能透露半点有陈丽卿这个人。”尤永叮嘱道。

何成点头，想了想便换做了一副笑脸，“永哥儿，你找俺要行军床原来是为了她，哎！还要什么行军床，一起睡了便是嘛。”

“呸！”尤永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笑骂道：“俺救她时也不知她是女儿身，俺岂是贪图美色救人吗？”

“这不是知道了嘛，永哥儿，你艳福不浅啊，俺怎么就遇不到此等好事儿。”

“她若看好你，将来许给你做婆娘。”

“哈哈，俺才不要呢，跟你同处一室这么久，谁知道是不是己经被你……”

“你讨打。”

“嘿嘿，好好好，俺不说了。”

“对了，你回去跟弟兄们说一下，那日俺在你那里饮酒之事。”

“放心，放心，回去便嘱咐他们。”

两人说着话儿，不知过了多久，陈丽卿打开屋门，提着两桶水走出来。

虽然穿着尤永的另一套旧粗布短褐裈裤，但挽起的袖子露出白笋般的胳膊，尤其那清纯秀丽，洁白无瑕的鹅蛋脸，令何成看了个目瞪口呆。

尤永己经看习惯了，见何成傻愣愣的样子，推了他一把，笑骂道：“你小子看甚？”

“哦，哦，咳咳，”何成收回目光，低语嘟囔着赞叹道：“这莫不是七仙女下凡吗？怎得如此美貌俊俏，比扈三娘还要中看上几分，啧啧啧…...”

陈丽卿把桶里的水泼在地上，转头对尤永道：“大郎，让何成哥哥久等了，快请他里面坐吧。”

“不不不，俺不坐了，俺还要回水寨操练，己经耽误了许多，这便去了。”说着，何成向尤永摆了摆手，又向陈丽卿咧嘴傻笑了笑，拔腿便跑。

一个不留意，差点被脚下一块儿砖头绊倒，踉跄了几步，好容易稳住身体，又向中院外跑去。

陈丽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不是何成哥哥嫌俺洗得久了，俺把旧衣服也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