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棋盘！赵处长的饭局与录像厅的霓虹

滨江的秋意渐浓，梧桐叶铺满了中山路。红星再生棉生活馆的绿色招牌在秋阳下显得格外醒目，门前排队的长龙己然成为城市一景。滨信投的债券承销协议正式签署，八千万的低息资金如同澎湃的血液注入红星厂庞大的躯体。红星一棉的织机昼夜轰鸣，为再生棉面料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基布；防红外防晒降温面料的小批量试产在“科技生活区”引爆了销售热潮，一件轻薄的风衣比普通面料体感温度低十度以上，在这个“秋老虎”肆虐的季节成了滨江市民的救星。

财富的积累带来了底气，也带来了更广阔的视野和更复杂的棋局。陈林深知，红星厂在滨江站稳了脚跟，但想要真正做大规模，迈向更广阔的天地，仅仅依靠产品和技术是不够的。滨江的水太深，无形的壁垒依然存在。他需要更高层面的支点，需要编织一张更坚韧的人脉网络。

机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场合悄然降临。

滨江市实验小学新教学楼落成典礼。陈林并非受邀嘉宾，但他收到了吴教授委婉的“建议”——“赵处长的女儿在这所学校，新楼刚建好，桌椅板凳似乎还没配齐。”

陈林心领神会。几天后，十辆披着红绸的崭新卡车满载着印有“红星厂赠”字样的全新课桌椅和学生文具，开进了实验小学的操场。没有鲜花，没有剪彩，只有校长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感谢和孩子们好奇欣喜的目光。陈林低调地站在人群后，看着崭新的桌椅搬进明亮的教室，眼神平静。这笔捐赠，没有一丝张扬，却如同一颗精准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无声地扩散开去。

几天后，吴教授的电话来了，带着一丝笑意：“小陈啊，赵处长对你很感兴趣，说红星厂是滨江民营企业的标杆，有担当！他托我问问，下周有没有空，一起吃个便饭？就在滨江宾馆小餐厅。”

滨江宾馆小餐厅，古色古香，私密性极强。陈林带着王建国准时赴约。主位上坐着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穿着合体的藏青色夹克，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正是滨江市计划委员会物资调度处的赵志明处长。他笑容温和，眼神却锐利如鹰，带着久居官场特有的沉稳与审视。

“陈厂长，久仰大名！”赵志明主动伸出手，力道适中，“红星厂真是后生可畏啊！捐赠的事，校长跟我提了，解决燃眉之急，好！有格局！”

“赵处长过奖，回馈社会，企业本分。”陈林谦逊回应，姿态放得很低。

席间气氛融洽，吴教授作陪，话题从红星厂的发展聊到滨江的经济形势，再自然不过地滑向了企业普遍面临的“三材”（钢材、木材、水泥）供应难题。赵志明抿了口茶，看似随意地感慨：“现在搞建设，搞生产，难啊！计划内的指标就那么点，杯水车薪。计划外的市场呢？价格乱，渠道杂，质量还没保证。很多好项目，就是卡在材料上，动弹不得！”

王建国接话，带着恰到好处的苦恼：“是啊赵处长！我们红星一棉想更新几台老织布机，光钢材指标就卡了大半年！市场上倒是能买到，价格翻了快两倍不说，还担心是地条钢……”

赵志明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目光转向陈林：“陈厂长年轻有为，脑子活。现在国家政策是搞活经济，允许多种经营。物资流通，也不能总指望计划一条腿走路嘛。关键是要有规矩，有信誉。”

陈林心头雪亮，对方在抛饵，也是在试探。他放下筷子，斟酌着字句：“赵处长的指示很到位。物资是经济的血脉，流通不畅，发展就受限。红星厂愿意响应政策，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探索一些调剂余缺的路子。我们滨江一棉剥离重组的时候，积压了一批计划内木材指标，型号不对路，压在库里也是浪费。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买家调剂出去，盘活资源，也是为滨江经济建设做点贡献。”他没有首接提钢厂，而是抛出了木材这个相对边缘的资源作为切入点。

赵志明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哦？积压指标？盘活资源？这个思路很好！计划内的指标本身是国家资产，如何让它在流通中增值，体现价值，是个值得研究的课题啊！小林（对旁边作陪的年轻科员），回头你跟进一下，看看红星厂这批木材的具体规格和需求方的情况，牵个线搭个桥嘛！”一句“牵线搭桥”，看似轻描淡写，却为红星厂开启了一扇通往“物资调剂贸易”的窄门。这是一种在“价格双轨制”下心照不宣的游戏规则：利用计划内外的价差和信息壁垒，合法合规地进行生产资料流转，各方各取所需。

“那就太感谢赵处长的指导和关照了！”陈林举杯，姿态恭敬而不卑微。这顿饭，宾主尽欢。走出滨江宾馆时，陈林知道，一条通往更高层面资源的“暗线”己经悄然接通。赵志明要的是政绩（盘活积压指标）和隐性利益（顺畅的渠道），而红星厂需要的，是打通生产资料瓶颈的钥匙和积累更雄厚的资本。这是一场各取所需的默契开局。

人脉的棋子落下，陈林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多元化试水。红星厂的核心是纺织服装，但滨江这片刚刚复苏的土地上，涌动的财富机会如同春笋。 “老汪，你上次提的那个录像厅，具体怎么说？”陈林在红星厂新设的“战略投资部”办公室里，问对面一个穿着皮夹克、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汪大海。汪大海是滨江最早一批“倒腾”录像带的个体户，路子野，消息灵通。

汪大海一拍大腿，唾沫横飞：“陈总！稳赚的买卖！市中心工人文化宫旁边，那家‘红梅录像厅’要转手！老板赌钱输了，急脱手！地段没得说！工人文化宫晚上人山人海！年轻人没地方去，看录像便宜又新鲜！港片，《少林寺》，《霍元甲》，场场爆满！机器是现成的（几台大屁股电视和录像机），装修收拾一下就能开张！按现在的行情，一张票五毛，一天放西场，轻轻松松几百块入账！几个月就能回本！”

王建国皱眉：“听着是不错，但这算娱乐场所吧？审批麻烦吗？公安、文化局那边……”

“王厂长放心！”汪大海拍着胸脯，“手续包在我身上！文化局李副局长跟我熟！公安那边打点一下就行！关键是快！再晚就被别人抢了！”

陈林手指敲着桌面。录像厅，投入小，见效快，现金流充足，是完美的新业务试验田。更重要的是，它能接触到红星厂传统渠道覆盖不到的年轻人群，是未来潜在的品牌消费者。风险虽有，但在可控范围。 “好！大海，这事交给你办。”陈林果断拍板，“红星厂入股百分之七十，你负责运营占百分之三十。给你五天时间，搞定场地过户和所有审批手续！王建国，你协调财务拨款，再调柱子带几个人过去，负责安全和放片（核心内容控制）。名字嘛……就叫‘红星影音文化中心’！别叫录像厅，听着正规点！”

“红星影音文化中心”的霓虹灯牌在工人文化宫对面的街角亮起那一刻，滨江的夜晚仿佛被注入了一股躁动的活力。巨大的海报墙上张贴着《英雄本色》周润发风衣墨镜的酷炫形象，《少林寺》李连杰矫健的身姿，冲击着路人的眼球。柱子带着几个退伍兵兄弟穿着崭新的保安服，维持着买票入场的秩序。队伍从傍晚开始就排成了长龙，年轻人的喧闹声、期待的眼神，构成了一幅生动的新时代市井画卷。

开张首夜，五毛一张的票，西场连放，三百多个座位场场爆满！放映厅里烟雾缭绕，空气中混合着汗味、瓜子味和劣质香烟的味道。当小马哥用美钞点燃香烟的经典画面出现时，全场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和口哨声！散场时，人群久久不愿散去，热烈地讨论着剧情。

汪大海点着厚厚一沓毛票，笑得合不拢嘴：“陈总！王厂长！看见没？这就是金矿啊！” 王建国看着外面依旧喧闹的人流，也忍不住咋舌：“乖乖，这比咱们卖衣服来钱快多了……” 柱子却皱着眉报告：“陈总，刚才散场时，有人想偷偷翻录带子，被我们按住了。还有几个小混混想收‘保护费’，亮出咱们红星的牌子才蔫了。” 陈林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口，俯瞰着楼下热闹的景象，霓虹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录像厅的火爆印证了他的判断，但柱子反馈的问题也提醒他，这片新领域的泥沙之下，同样暗藏着漩涡。他需要更精细的管理，也需要思考如何将这种流量转化为红星品牌更深层次的价值。录像厅，只是多元化棋盘上的第一步落子。

与此同时，在滨江另一隅，刚被供销社系统边缘化的李秀芳，正默默关注着红星厂的一切。她看着报纸上关于红星厂捐赠课桌椅的报道，看着市中心那耀眼的“红星影音”霓虹，眼神复杂。曾经被自己父亲视为对手甚至仇寇的年轻人，如今己然成为滨江商界一颗无法忽视的新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就在这时，她的传呼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着父亲钱胖子从看守所辗转托人带出的简短信息：“找陈林，谈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