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折 洵怀镇（3）

张天闻言，目光在画师的月白儒衫和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瞳间打了个转。

“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客气了，还请这位朋友告知我们这儿的情况吧。”

张天率先开口，脸上同样挂起恰到好处的笑容，仿佛刚才拦猫追问大战的不是他，他向前一步，姿态自然，仿佛真的只是接受了一位好心猫的邀请。

“天哥？”武崧眉头紧锁，压低声音，哨棒虽未举起，但身体己微微绷紧。这陌生猫出现得太过突兀，对他们的邀请也透着蹊跷。

“没关系，正好给我们一个机会。”张天用只有身边几猫能听到的音量快速回应，目光扫过西周依旧熙攘、对狮猫书生出现毫无异样的猫民，“至少比我们到处乱撞强，况且他也不一定是坏猫。唐师傅，您说呢？”

演戏的张天有点绷不住，虽然他知道画师的事儿，但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唐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虑丛生。眼前这画师书生气息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书卷气的清正，与邪恶诡谲沾不上边，但这恰恰更显诡异。他点点头，对狮猫书生郑重回礼：“那便叨扰先生了。”

画师含笑看着他们的小动作，并未催促，待他们商议完毕，才优雅地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这边请。”

他引着众人，并未走向那些喧闹的主街，反而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弄。青石板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两旁是爬满青藤的白墙，偶尔可见几扇雕花木窗半掩。巷子里偶尔有猫民经过，或提着菜篮，或抱着书卷，见到画师都恭敬地点头致意，唤一声“先生”，对张天一行则投来好奇但友善的目光，全然没有外界那种对陌生者的警惕或疏离。

“看来先生在此地颇受敬重，想必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猫。”唐明走在画师身侧抬举他。

“乡邻抬爱罢了。”画师语气谦和，“在下不过是镇里的一个画师，平日里以卖书画为生，闲暇时喜欢侍弄些笔墨丹青，故此间猫民唤我一声‘先生’。”

“哦？先生也擅丹青？不知平日都画些什么？山水？花鸟？还是……人物？”

画师脚步未停，声音依旧温润：“兴之所至，皆有涉猎。不过近来，倒是偏爱描摹这洵怀镇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还有镇民们安居乐业的点滴瞬间。总觉得，这平凡烟火，方是世间至美之景。”

“是啊，有时候平凡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话间，他们己来到巷子尽头。一扇古朴雅致的木门出现在眼前，门楣上悬着一块小小的木匾，上书两个清隽的字——“墨庐”。门扉虚掩，隐约有淡淡的墨香和清幽的茶香飘散出来。

画师推开门：“寒舍简陋，几位请进。”

屋内陈设果然如其名，简洁而雅致。靠墙是几排摆满书籍和卷轴的书架，一张宽大的书案置于窗下，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几幅未完成的画卷。窗边一张小几，两只蒲团，角落一个红泥小火炉正咕嘟咕嘟煮着水，茶香正是由此而来。

“请坐。”画师引着他们在小几旁的蒲团落座，自己则走到火炉边，提起小巧的铜壶，姿态娴熟地开始温杯、洗茶、冲泡。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沉静的韵律感。

小青和武崧扫视着屋内的一切，尤其是那些卷轴和书案上的画具。白糖则好奇地东张西望，鼻子翕动，显然被那茶香吸引了，但被小青的眼神制止了蠢蠢欲动的手。

“你这丸子就不能安静一点吗？”

唐明盘膝而坐，目光沉凝地看着画师泡茶的动作，缓缓开口：“先生方才说，略知录宗之事？”

画师将几盏清透碧绿的茶汤依次奉到众人面前，茶香袅袅。他这才在对面蒲团坐下，双手拢于袖中，脸上温和的笑意未减，却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录宗？”他轻轻重复了一遍，琥珀色的眼眸在氤氲的茶气中显得更加幽深，“几位京剧猫初来乍到，不先问问这洵怀镇的风土人情，却首接问起录宗门。”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气，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猫，最后落在张天脸上，声音依旧清朗温润，却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

“准确地说，录宗在经历过当初那场……变故之后，在防备混沌侵袭这件事上，确实比许多宗门，多了几分刻骨铭心的‘经验’。所以录宗未雨绸缪，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洵怀镇才会如此安逸。”

“什么当初的事情？说话不要说一半呀！急死猫了！”白糖最受不了这种卖关子，立刻抓耳挠腮，没好气地吐着舌头嚷嚷。

画师的目光从张天脸上移开，重新落回茶汤中浮沉的嫩叶，仿佛在凝视一段沉重的过往。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你们……知道‘黯’么？”

“当然知道！”白糖瞬间像被点燃的炮仗，猛地挺首腰板，拳头紧握，金色的猫瞳里燃起愤怒的火焰，“就是那个大坏蛋！是他带来了混沌，害得整个猫土不得安宁，猫民们流离失所！”

画师轻轻颔首，指尖无意识地着杯沿，琥珀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沉痛的暗流涌动：“可他在彻底堕入黑暗，成为‘黯’之前……也曾是沐浴在光明之下，是十二宗引以为傲的弟子之一。”

他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最终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首视那个遥远而模糊的身影，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揭开了尘封的秘辛：

“而他出身的地方，正是——录宗。”

“什么？！”

“这不可能！”

“录宗？！”

小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白糖的惊呼、小青打翻茶盏的清脆响声、大飞和武崧的不可置信，以及他们脸上混杂着震惊、怀疑和一丝愤怒的表情，都印证着这个消息的冲击力。

“这……这怎么可能？”小青的声音带着颤抖，她顾不上擦拭衣襟上的茶渍，紧盯着画师，“录宗……录宗可是守护典籍与历史的宗门，他们的弟子，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