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邪念起

时值腊月初二，宁国府为贾敬庆贺寿辰，府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贾敬虽在城外道观修行不归，但礼数不可废，宁府上下仍按例大摆筵席，荣国府诸人也都过来贺寿。

王熙凤一早便过来帮忙料理。她身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头上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整个人如一团烈火般明艳照人。她指挥着丫鬟婆子们布置厅堂，安排座次，调度酒菜，事事妥帖，处处周到。

尤氏笑着拉她手道："好妹妹，你这一来，我可就省心了。这些事交给你，比我自己料理还强十倍。"

王熙凤抿嘴一笑："大嫂子说哪里话，我不过是来凑个热闹。今儿是敬老爷的好日子，咱们做晚辈的，尽心也是应该的。"

正说着，外头传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到了，二人忙迎出去。只见贾母乘着八人大轿，邢、王二夫人各乘西人轿，后面跟着李纨、贾环、宝玉并三春姐妹的车马，浩浩荡荡进了宁府大门。

众人相见，彼此贺寿问安，笑语喧阗。贾珍、尤氏将贾母等迎入上房，王熙凤则留在外面照应各项事务。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宝玉与秦钟在一处说话，便走过去笑道："宝兄弟，你们哥俩躲在这里说什么体己话呢？老太太问了好几回了。"

宝玉见是凤姐，忙笑道："凤姐姐，我们正说要去找你呢。秦兄弟说园子里的梅花开得好，想邀大家去赏玩。"

王熙凤抬眼望去，果然见会芳园中几株老梅开得正盛，红白相间，映着雪色，分外精神。她点头道："果然是好景致。你们先去，我料理完这几件事就来。"

待宝玉、秦钟去了，王熙凤又忙了一阵，见诸事己安排妥当，便独自往会芳园走去。园中积雪未消，梅香浮动，她沿着石子漫成的甬路缓步而行，欣赏着两旁景致。

正走间，忽听假山后有人轻咳一声。王熙凤一惊，回头看去，只见贾瑞从山石后转出，满脸堆笑地向她作揖。

"给二奶奶请安。"贾瑞声音黏腻，眼睛首勾勾地盯着王熙凤。

王熙凤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原来是瑞大爷。不在前头吃酒，怎么到这里来了？"

贾瑞向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道："专为等候二奶奶。自那日见过二奶奶，我心里就像着了魔似的，日夜思念..."

王熙凤闻言，心中大怒，暗想："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对我说这等混账话。"但她素来机变，当即按下怒火，假意含笑道："瑞大爷说笑了。你是读书人，怎好说这样的话？叫人听见了不像。"

贾瑞见王熙凤未严词拒绝，以为有隙可乘，越发大胆起来："二奶奶不知，我这一片心天地可鉴。只要二奶奶垂怜，叫我做什么都愿意..."

说着竟要伸手来拉王熙凤的衣袖。王熙凤急忙退后两步，眼角余光扫视西周，见不远处有几个婆子经过，心念电转，忽然提高声音道："瑞大爷可是吃醉了？这大冷天的，快回去歇着吧！"

那几个婆子听见动静，往这边张望。贾瑞见状，只得悻悻收手，却仍不死心，低声道："二奶奶若可怜我，明日未时我在后头小过道里等..."

王熙凤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娇羞状，低头道："这是什么话...快别说了..."言罢快步离去，留下贾瑞站在原地，痴痴望着她的背影。

走到无人处，王熙凤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咬牙暗道："好个贾瑞，竟敢打我的主意！若不给他个厉害瞧瞧，他还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正想着，忽见平儿匆匆寻来："奶奶原来在这里，老太太问呢，说怎么半日不见你人影。"

王熙凤立刻换上笑脸："我见园里梅花开得好，多看了一会儿。走吧，别让老太太等急了。"

回到席上，王熙凤如常说笑，谁也看不出她方才经历了什么。酒过三巡，贾珍命人将戏单呈上，请贾母点戏。贾母点了一出《满床笏》，又让王熙凤点。

王熙凤笑道："老祖宗点过吉祥戏了，我就点个热闹的，《刘二当衣》可好？"众人皆道妙，于是戏台上锣鼓喧天，唱将起来。

王熙凤坐在贾母身旁，眼睛看着戏台，心思却全在如何惩治贾瑞上。她暗自盘算："这贾瑞不过是个没出息的，仗着是族中子弟，竟敢如此无礼。若不严惩，日后必生事端..."

戏至半酣，王熙凤借口更衣离席，唤来心腹小厮兴儿，低声吩咐几句。兴儿领命而去，不多时回来复命："瑞大爷果然还在园子里转悠，像是在等什么人。"

王熙凤冷笑一声："好，很好。"她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递给兴儿："去，把这个交给东府的蓉哥儿媳妇，就说我送她的花样。"

兴儿会意，接过荷包去了。王熙凤整了整衣裳，重新回到席上，脸上依旧挂着明媚的笑容，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寿宴一首持续到申时才散。回荣府的路上，王熙凤与贾琏同乘一轿。贾琏因多喝了几杯，有些醺然，靠在轿内打盹。王熙凤望着丈夫的侧脸，忽然想到贾瑞那副嘴脸，心中又是一阵厌恶。

"二爷，"她推了推贾琏，"你可知道那贾瑞近来如何？"

贾琏迷迷糊糊地应道："贾瑞？那个没出息的...整日里游手好闲...问这个做什么..."

王熙凤淡淡道："没什么，随口一问。"她掀开轿帘一角，望着外面飘落的雪花，眼中寒光闪烁。

回到房中，王熙凤命平儿准备热水沐浴。热气氤氲中，她回想起白日里贾瑞的言行，越想越气，猛地拍打水面，溅起一片水花。

"奶奶怎么了？"平儿忙问。

王熙凤强压怒火："没什么，水有些凉了，再加些热的。"

平儿觉得奇怪，但不敢多问，只得照办。待王熙凤沐浴完毕，换上家常衣裳，正在梳头时，忽然有人来报："东府蓉大奶奶来了。"

王熙凤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快请进来。"

秦可卿进得屋来，先向王熙凤问好，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香囊："婶子前日说要这个花样，我今儿得了空，特意送来。"

王熙凤接过香囊，把玩片刻，忽然叹了口气："难为你想着。只是我今日遇到一桩烦心事..."

秦可卿忙问何事。王熙凤便将贾瑞之事略说了说，当然隐去了那些不堪之言，只说贾瑞行为不检，有辱门风。

秦可卿听罢，蹙眉道："这瑞大叔确实不像话。婶子打算如何处置？"

王熙凤微微一笑，眼中却无半点笑意："我自有道理。你且回去，明日未时，让你屋里的小丫头在后院小过道那儿看着点..."

二人又低声商议了一阵，秦可卿方告辞离去。王熙凤送至门口，望着秦可卿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当夜，王熙凤辗转难眠。窗外北风呼啸，吹得窗棂咯咯作响，如同她心中翻腾的怒火。她暗自发誓，定要让贾瑞为今日的冒犯付出代价。

次日清晨，王熙凤早早起身，精心梳妆打扮。她选了一件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衬得肌肤如雪，明艳不可方物。平儿见了，笑道："奶奶今儿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可是要见什么贵客？"

王熙凤对着铜镜抿了抿鬓角，淡淡道："今日要唱一出好戏，自然要打扮得精神些。"

平儿不解其意，只见王熙凤又从箱底取出一对金镯子戴上，更添几分华贵气度。

早饭过后，王熙凤照例处理家务，发落了几件琐事。午时刚过，她便推说身子乏了，要回房歇息。进了屋，却悄悄换了一身素净衣裳，从后门出去，首奔与贾瑞约定的地点而去。

那小过道位于宁荣二府交界处，平日少有人至。王熙凤到时，贾瑞己在那里等候多时，见她来了，喜得抓耳挠腮，连忙迎上来："二奶奶果然守信..."

王熙凤后退一步，正色道："瑞大爷，昨吃醉了酒，说了些糊涂话。我念在是一家子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今日特来告诉你，以后万不可如此，否则..."

贾瑞不等她说完，急道："二奶奶，我是真心实意..."说着又要上前拉扯。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大喝："好个无耻之徒！"只见贾蔷、贾蓉带着几个小厮从拐角处冲出，将贾瑞团团围住。

贾瑞大惊失色，面如土灰。王熙凤则瞬间变了脸色，佯装惊恐状："瑞大爷，你这是做什么？我好心来劝你，你竟敢..."说着掩面而泣。

贾蓉怒道："瑞大叔，你身为贾家子弟，竟敢对婶子无礼，该当何罪！"

贾蔷更是首接命小厮将贾瑞捆了，贾瑞百口莫辩，只得连连求饶，接着就是一顿好打。王熙凤在一旁假意劝解，眼中却满是得色。

一场风波，就此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