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谁跟你是一家人

真乐十西年冬，眨眼就到了年底。“今天怎么这么早？”贾环下值来到潇湘馆的那时候，林黛玉刚好在烹茶。

贾环抖了抖身上的寒气，将那还带有雪花的大氅的递给紫鹃，“陛下开恩，说天儿太冷了让早些回家。”他坐下接过林黛玉递来地热茶，“今天都做什么了？先生的那些书还没誊抄完？”林黛玉不时会去松隐那边小住两天，回来的时候总会带些松隐正在整理的书籍帮着誊抄。

“还有一卷就完了！”林黛玉将茶又给贾环续上，“凤姐姐来了两次，”她斟酌了一番，“寻你帮忙！”她看向贾环：“好似是什么铺面的事情。”

“以后她再来，”贾环没好气说，“你就给她赶出去！”他瞧了眼林黛玉，“总来打扰你算怎么回事！”说罢叹了一口气，“虽说咱们迟早是一家人...”

林黛玉啐了一声，“谁跟你是一家人，说事就说事，扯旁的事情作甚，”她白了一眼贾环，“再说，我跟父亲、母亲才是一家人！”

“得得得，我说错了！”贾环哭笑不得，“我也不瞒你，”他寻思了片刻，“你先前不是问我哪儿来那么些银子嘛，那风靡京城的秘露香皂还有牙刷牙膏，都是我和誉王他们几个的产业，”他啧了一声，“也不对，牙刷牙膏同他们没关系，和二嫂子有关系！”他摇了摇头，“如今琮三哥承爵，这府里上下都乱了套了，她也就有了别的想法...”

二人正说着呢，外面雪雁清脆的声音响起：“琏二奶奶来了...”话刚落地，一个裹在厚实灰鼠皮袄里的身影便急急地走了进来，带着一股浓郁的脂粉香风。正是王熙凤。她脸上扑着厚厚的粉，试图盖住眼下的青黑与憔悴，两颊的胭脂也抹得有些重了，像是用力要留住一点往昔的艳光，然而那笑容却像是画在脸上，僵硬得牵动不了眼底一丝纹路。想来贾琮承爵，又失去了管家权确实对她造成不小的打击。林黛玉和贾环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的起身。

“哎哟我的好兄弟！可把你盼回来了！”王熙凤的声音又尖又急，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亲热，在这寂静的潇湘馆显得格外刺耳。

“二嫂子，你怎么寻到这来了？先说好，你们夫妻的事情我绝不插手！”贾环笑着让她坐下，林黛玉给她斟茶。

“嗐！先前让环兄弟看笑话了，”王熙凤说着瞬间红了眼眶，“现在我哪还有心情管二爷的那些事情，”她瞧了一眼贾环，用帕子拭了拭眼睛，“这府里…这府里如今是什么光景，环兄弟你眼睛亮堂，想必都看在眼里了！你二哥…唉，我那糊涂爷们儿，还有大老爷……”她声音陡然带上了哽咽，却又飞快地压了下去，只把那份凄惶明明白白地堆在脸上，“爵位没了，顶戴丢了，如今就指着那点子月例银子，塞牙缝都不够！底下多少张嘴等着吃饭？你瞧瞧我身上这件，还是前年压箱底的旧货，翻出来硬撑着门面呢！”

她一面诉苦，一面觑着贾环的脸色，见他神色沉静，并未动容，心下一急，索性把话挑得更明：“好兄弟，你如今是朝廷里正经的西品大员，通政使司的参议老爷！你嫂子…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她压低了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林妹妹也不是外人，我不怕你们笑话，如今琮哥儿得了这府上的爵位，二爷也没个差事，我们这一房...嫂子我厚着脸皮求你，你能不能让你那同窗那份例多给一些，”她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带着一丝豁出去的颤抖，“或是首接将铺子给我经营，我每年给他分红…这样我们娘儿几个，也算有条活路！总好过在这里坐吃山空，眼睁睁看着由人作贱！”

那“作贱”二字出口，她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控制不住的怨毒和惊惶，刚好紫鹃开门进来一阵寒风随之而来，吹得她鬓边一缕刻意梳拢的发丝散乱下来，狼狈地贴在脂粉厚重的颊边。

贾环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二嫂子，”他的声音不高，甚至称得上平和，却像冰层下流动的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凉意，“府里艰难，我自然晓得。二哥和大老爷的事，圣心己决，多说无益。琮哥儿承了爵，虽是降等袭的二等将军，到底是圣上开恩，给府里留了体面根基。月例银子再紧，你还有李家那边铺子的进账，不至于说活不起！”

他顿了顿，王熙凤脸上那点强撑的笑容彻底僵住，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辩解什么。贾环没给她机会，继续道，语气依旧平稳，却字字清晰：“至于铺子份例……二嫂子，那并非我私产。当初能立起来，是得了贵人相助，不是李家随便一句话便能定下来的。”他知道如今贾琮在一点儿一点儿想要将权力收回 ，可还没到王熙凤所说的地步，她是想趁机捞一笔。

他看着王熙凤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那精心涂抹的胭脂也遮不住底下透出的死气。一丝近乎冷酷的清明在他心头掠过。这府里，从上到下，早己被这蛀空了的富贵泡软了骨头，习惯了伸手索取。王熙凤所求，不过是另一个开始，一旦开了这口子，后面便是无穷无尽的索要。

“不过，”贾环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点公事公办的疏离，“二嫂子既开口了，念在骨肉一场，我也不能全然袖手。二哥那边我会同他商量帮着寻个差事，至于铺子……此事休要再提。我也没脸去跟人提这种事情。”

他说完，不再看王熙凤那瞬间变得极为复杂、混合着失望、怨怼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那就多谢环兄弟了，我就知道你比那亲兄弟还要好！”片刻后她又满脸感激，“能寻个差事不让他整日在家胡闹也是好的！”她心说，先寻个差事将贾琏支出去她要办其他事情也方便，省得成日里在家给自己找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