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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噬灵肥现之古方新刃
林霄的遗物在沈青禾颤抖的手中舒展开来——他最后藏进她斗篷内里的皮卷,己残败得不堪碰触,黄褐色皮纸干枯卷皱,边缘似被焦枯的火焰啃噬过,显露出道道不规则的伤痕。
沈青禾指尖轻抚其上,动作极轻,仿佛怕惊醒了栖息于这残卷里的亡灵絮语,那里似乎还带着林霄指尖余温般的灼热,又或是她心底滚沸难以抑制的心痛——那个曾与她并肩立在青木剑阵后的身影,如今只能以如此沉默之物寄存。
她屏住呼吸,一层层解开那卷缚的衰老秘密,目光凝聚其上,那潦草涂抹的线条与文字混乱纠缠,几乎令人头晕目眩,仿佛有蛊惑的魅影潜藏其间。
当沈青禾费力将那些纷繁图纹沉入识海,蓦然间,一道清晰的闪电劈开认知的迷雾,令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竟是《神农百草经》中驱除麦锈病药方的颠倒镜影!
那份古老的经书中清晰的路径如刻入磐石:紫蚜虫尸碾成十钱粉末,揉入三株腐灵草,在无根之水甘洌的怀抱中细细熬煮,便为祛瘟除邪的良药。
而眼前这皮卷上的文字却分明朝着地狱的方向逆转,药之灵光倒悬成了死亡的咒文——以那被万农唾弃、引为灾祸之源的麦锈病菌粉为引!
再看后面更为耸然:需混入以特殊邪法炮制的紫蚜噬灵涎,那涎水晶莹中渗出幽绿邪恶的光晕,似无数被炼狱腐蚀挣扎后的不甘灵魂;然后凝练腐草千百年积聚散之不去的凶戾怨气,怨气在瓶中宛如凝缩的黑色雾霭,无声翻涌扭曲着;
最后,再取无根之水逆流般蒸腾……经这步步诡异的手续,所造就的并非救世丹丸,竟是被残卷以粗重、狰狞朱砂笔触标记的——“崩山杀器”!
周围散修本还沉浸在悲痛的低气压中,当“崩山杀器”西个字似烧红的铁块般沉重坠入死寂的空气,悚然惊呼霎时爆裂开来。
“疯魔啊!这药方沾过地府的阴气了吧!”有人嗓音拔得锐利,如同被细薄利刃瞬间割痛了喉头。
“林霄……他怎会留下这等灭绝之道?”
另一人语气惊疑不定,目光逡巡在沈青禾和那片被死亡气息浸染的皮纸之间,如同在辨认着末日符印的真假。
质疑与恐慌化作无形的浪潮汹涌而来,将捧着残卷的沈青禾围困在中央。然而风暴眼中却一片死寂——她脸上没有一丝涟漪,唯有眼眸深处凝聚着熔岩般燃烧、又寒冰般沉静的两种光芒。
旁人恐惧的浪潮,非但未能侵染她磐石般的意志,反而似乎让她眼底沉毅的光焰更加炽盛。
无视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惊惶目光之海,她霍然转身决绝动作。
手起,皮卷上所指“三色灵砂”被置于药钵之中。
三种异质的砂粒静静相偎:病患麦粒碾磨出的病菌粉,阴冷如雪地余烬;紫蚜噬灵涎,泛着令人不适的幽绿光泽,细密泡沫间,隐约闪动微小虫豸的绝望残骸;腐败凝缩的怨气,则如一粒沉淀所有黑暗的水滴。三者交汇,一股深沉、腐朽得首透骨髓的腥气弥漫开来。
她提过取自山巅、未染凡尘的半碗灵泉水。
手腕悬停的刹那,她的目光深深注视着药钵中那不祥的混合之物,眼神没有审判,也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者般的平静接纳——仿佛她要泼出的不是清泉,而是决绝燃烧自己生命的血。
碗倾,水落!
泉水触及砂面的瞬间——滋!
声响短促刺耳,宛如赤热之铁猝然淬入寒冰之水!
下一瞬,那三色灵砂如同瞬间被赋予了恐怖的活物意识,剧烈蒸腾出猩红雾气,伴着令人齿寒的细微“嘶嘶”声。雾气旋即扭曲凝结,疯狂膨胀、拉长,竟在瞬息间化作无数柄细长如毒牙、色泽如凝固血污般的诡异冰棱!它们根根倒刺狰狞林立,泛着蚀骨的暗红微光。
最恐怖在于,这血砂异变初成的冰棱竟凶悍蚀向旁边的铜鼎。坚厚古朴的鼎壁,竟如朽烂般眨眼现出漆黑孔洞,那刺鼻烟气弥漫升腾,无声宣告着这崩解之物那洞穿血肉、销蚀金铁的威力!
数根最为粗砺的血色冰棱脱离崩解本体,似断刀般猝然坠落——
噗!冰棱深深扎入脚旁焦黑的土地,触目惊心。整株冰棱触地瞬间碎裂开来,无数红色晶体粉末带着灼热气息,迅速渗透进毫无生机的焦土之中,仿佛被饥渴大地彻底吞噬。
散修们惊得集体倒退一步。这片土地在连日惨烈厮杀之下,早己被毒蛊、咒印和鲜血腐蚀殆尽,化作不毛炼狱。然而,就在冰棱融尽、血砂沉埋之处,不可思议的奇迹破土而出!
如墨焦土深处,几抹怯生生却无比倔强的翠色猛地拱破黑壳,带着初生胚芽的玲珑,迎着惨淡天光伸展而出。那新绿稚嫩而纯粹,带着倾泻而来的蓬勃生机汹涌地覆盖焦黑伤痕,仿佛神祇在炼狱焦炭上勾勒复苏的草稿,渺小却又声势惊人地向一切宣告着新生!冰棱所融之处,新的希望竟倔强顶破死亡焦土!枯焦地狱里,一线倔强的绿意无声而磅礴地宣告了生死逆转。
“哼……”
一声冰冷悠长的嘲弄,自灵泉蒸腾不散的水雾深处震荡开来,带着跨越洪荒苍莽的轻蔑。泉面虚光浮动凝聚,隐隐勾勒出一个古老身影,面容模糊在雾影里,唯那双眼,穿透时空尘埃,寒如万载玄冰。
“杀生亦能泽世?荒谬!”
这分明是烙印于万世农人心中的初祖之魂——初代神农的虚影!那声音里凝着冰,积着铁,仿佛在宣告天地间不可颠覆的秩序。
沈青禾缓缓抬头,目光迎着泉中那双穿透万古的眼睛,没有丝毫动摇。
她没有反驳那虚无缥缈的诘问。她只是以行动作答。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凝滞与踌躇,她探出素白手指捻起一枚刚刚凝聚、边缘锐如凶兽獠牙的血色冰棱,指尖微微发力,冰棱应声而碎,化为细腻如朱砂般的红末。
她一扬手,晶莹的血砂如霏霏红雨洒向那片被新生麦苗点染的土地。
“神农先祖!”她的声音清晰穿透雾气,如磐石投入深湖。
“您当年若肯以虫尸腐草化为尘土滋养,循自然轮回之序养地,”沈青禾的语音沉稳中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又怎会到那剜骨饮血,以身饲魔的绝路上!”
微风掠过,新苗幼叶轻轻摇曳,承接着那纷扬落下的血色细砂。砂粒触及泥土与嫩苗的瞬间,竟如有生命般悄然溶解、渗入。
肉眼可见的奇妙景象发生——那初生的翠色被注入了难以言喻的生机之力,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拔节、茁壮,青翠欲滴。
苗身脉络如同流淌的翡翠丝线。而下方曾被腐蚀得焦黑的土地,更迅速褪去死亡印记,转化出一种肥沃深邃的黧黑色泽,温润细腻如墨玉,隐隐发散着泥土苏醒过来特有的浑厚气息。杀伐与生机在此刻彻底交融,焦土上怒放的新绿仿佛无声的宣言,宣告着被旧日虚影鄙夷的新途之可能。
泉中的虚影震颤起来,那穿越千年沧桑的不屑冷笑如寒冰般僵在光影流转的脸上。神农残存的意志仿佛正被眼前这具象化的矛盾狠狠撕裂:一面是熔金蚀鼎的血色冰棱,一面是自焦壤里喷薄跃动的无瑕翠色。两幅画面强烈对冲,撼动着远古定下的生死壁垒——曾经认为水火不容的界限,在沈青禾染血的指掌之间,在土壤与幼芽的生命律动间,竟模糊、融合,化为一线崭新的天光。古老的真理在新生面前,第一次有了动摇的可能。
残卷沉重,新芽青嫩,生死两端被一线血色连通。昔日神农眼中不可调和的对立,在焦土上蓬勃的绿意面前被无声挑战,那凝固千年的幻影亦为之震颤。
沈青禾指尖血色砂末纷纷坠落,如同古老誓约无声剥落的尘屑。大道至理,并非刻在永恒的磐石上;或许它最深刻的启示,恰恰埋藏在杀伐过后,那奋力刺破焦土的嫩芽倔强的脉络里——这微弱的摇曳之力,足以撬动僵死的秩序,预示着尘封经卷中仍有尚未苏醒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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