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路途中

沉重的钢铁闸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学校坚守与离愁关在高墙之内。前方，是茫茫无际、被灰绿色浓雾笼罩的荒野废土。两辆庞然大物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停在荒草掩埋的废弃国道上，等待着征服三千公里的征途。

这是程陌的第二辆房车，为了方便他们路途通讯，沟通 。程陌为这辆房车取了一个代号“青松。”这是第二辆基于8x8全地形底盘打造的终极末日堡垒——阿洛斯（Arocs）重型越野房车。近十米长的车身覆盖着深灰色的哑光装甲涂层，线条刚硬如刀削斧劈，巨大的全地形轮胎几乎有半人高，足以碾碎大部分障碍。车顶装备着可升降的瞭望平台、大功率探照灯和太阳能电池板阵列。车身侧面有可展开的遮阳棚和多功能储物舱。

而陈阳一家的移动家园也有了一个全新代号“方舟”，稍小一号，但同样强悍的6x6乌尼莫克（Unimog）越野房车。墨绿色的车身显得更为低调实用，但同样具备强大的越野能力和防护性。车顶的装备相对精简，但生活功能一应俱全。

随着引擎低沉有力的咆哮声响起，两辆钢铁巨兽缓缓启动，粗大的轮胎压过碎石和荒草，碾碎了死寂，向着西北方向进发。“青松”打头，由徐昊驾驶；“方舟”紧随其后，由恢复了些体力的陈阳操控，他的妻子林静坐在副驾，紧张又充满希望地注视着前路。小虎和囡囡趴在“方舟”客厅的窗户旁，好奇又带着一丝不安地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荒凉景象。陈阳的父母坐在舒适的卡座里，相互依偎，眼中是对未知旅程的担忧，也是对儿子一家团圆的欣慰。

进入房车内仿佛瞬间从末世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厚重的装甲车门隔绝了外界的风声、怪物的嘶鸣和无处不在的腐朽气息。恒温系统维持着舒适的温度，空气经过多层过滤，清新洁净。内部空间经过极致优化，功能分区清晰：

驾驶舱的视野开阔，布满各种仪表和显示屏。徐昊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这个庞然大物，林修则坐在副驾，膝盖上摊着他那宝贝平板，连接着房车强大的通讯和侦测系统，负责导航和预警。德文卷毛猫“泡芙”，这只毛茸茸、耳朵奇大的小精灵，此刻正蜷缩在徐昊腿边的猫窝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客厅位于驾驶舱后部。舒适的L型沙发环绕着可升降的餐桌，对面是嵌入墙体的多功能显示屏，可以显示路线图、车辆状态、外部监控画面。这里是程陌处理信息、制定计划的核心区域。此刻，顾沉被安置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柔软的毯子，石髓被小心地放在他枕边，持续散发着温润的金芒。程陌就坐在他身边，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他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但平稳的脉搏。

厨房区的设施依旧齐全得令人惊叹。嵌入式电磁炉、大容量冰箱冰柜、微波炉、净水系统、甚至还有一个小型洗碗机。不锈钢台面光可鉴人，各种厨具收纳得井井有条。这里是林静和程陌偶尔施展厨艺的地方。

卫浴间干湿分离，配备恒温淋浴、电动马桶和洗漱台。在废土上能洗个热水澡，是难以想象的奢侈。

卧室位于车尾。一张宽敞的双人床，舒适的床垫，独立的空调和通风系统，提供了绝佳的私密休息空间。但目前，它更多是作为重要的医疗储备和程陌短暂休息的地方。大福在车内也有自己固定的、铺着厚垫子的角落，就在顾沉的沙发旁。

旅程并非只有紧张和危险。离开B市，在进入相对安全的开阔地带行驶时，房车内终于弥漫开一种难得的、带着末世特色的“烟火气”。

每天清晨程陌总是第一个醒来。她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来到厨房。净水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她为自己冲一杯提神的热饮，然后走到顾沉身边，仔细检查他的状态：呼吸、体温、石髓能量的流转情况。指尖拂过他依旧苍白的脸颊，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忧虑。大福会立刻醒来，无声地走到她腿边，用脑袋轻轻蹭她，琥珀色的眼睛望着她，仿佛在分担她的忧愁。

徐昊和林修会轮流换班驾驶。林静有时会带着刚做好的简单早餐从“方舟”过来，分给大家。泡芙则迈着优雅的步子，好奇地在两辆车之间“巡逻”，偶尔会跳到林修的平板上，用毛茸茸的爪子去拍闪烁的光点，引来林修无奈的轻斥。

车灯的光影偶尔会艰难地穿透浓雾，在车厢内投下斑驳的光影。这是相对放松的时刻。林静可能会在“方舟”里陪孩子们看书或玩简单的游戏。小虎会尝试用他那尚不稳定的心灵感应能力去“安抚”囡囡偶尔的紧张情绪，效果时好时坏。囡囡则会趴在车窗上，努力运用她的“远视”，试图看清迷雾深处是否有危险或有趣的东西。

而在“青松”的客厅，程陌会利用这个时间整理装备、研究地图、或者只是坐在顾沉身边，握着他的手，低声和他说话，讲述外面的景色，讲述行程，讲述她的担忧和希望。她相信他能听见。

林修是个天才技术宅，但生活技能和与动物的相处能力，堪称灾难级。而傲娇、领地意识强、且对除程陌和顾沉外所有人都带着审视目光的大福，就成了他日常生活中最大的“挑战”。

林修在客厅的L型沙发上整理他铺开的数据线和各种传感器零件，不小心将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掉在了顾沉躺着的沙发边缘——那几乎是大福划定的“守护禁区”。

大福原本趴在自己的垫子上假寐，耳朵却一首竖着。看到那个小小的金属物“入侵”领地，它立刻站起身，迈着无声但充满警告意味的步伐走过去，低下头，用鼻子将那发射器顶开，然后抬头，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冷冷地、充满“王之蔑视”地盯着林修，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噜”声：“愚蠢的两脚兽，离我的地盘远点！”

林修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试图解释：“嘿，大福，我只是掉了个零件…不是故意的…” 他伸手想去捡。大福闪电般伸出前爪，啪地一下按住了那个小东西，眼神更加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我的！不许动！

最终，还是程陌看不下去了，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大福的头：“大福，乖，让林修拿他的东西。” 大福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爪子，但依旧用鼻子哼了一声，表达对林修“冒失”行为的不满。林修赶紧捡起发射器，灰溜溜地缩回自己的角落，感觉后背还被大福的目光灼烧着。

林修在摆弄一些从废墟中找到的、可能带有辐射或污染的小零件后，习惯性地拿起一瓶强力消毒喷雾，对着自己周围一阵猛喷，想消除可能沾染的异味和“脏东西”。刺鼻的化学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正在自己水碗边喝水的大福猛地打了个喷嚏，厌恶地皱起了鼻子，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它最讨厌这种刺鼻的人工化学气味了！它立刻冲着林修的方向，发出了极其不满、带着强烈谴责意味的响亮吠叫：“汪！汪汪汪！”（臭死了！愚蠢的人类！快停下！） 叫声在相对封闭的车厢里回荡，吓得泡芙“喵呜”一声炸了毛，躲到了沙发底下。

林修手忙脚乱地停下喷雾，尴尬地道歉：“对…对不起大福！我马上开通风！” 他赶紧跑去打开强力换气扇。大福则气呼呼地走到远离林修的车厢另一端，趴下，把头扭开，用屁股对着他，断尾僵硬地翘着，浑身上下散发着“我很生气，哄不好那种”的强烈怨念。程陌看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连日来的沉重心情也缓解了一分。徐昊在驾驶座更是首接笑出了声。

而小泡芙对亮晶晶的小东西总是有着天生的迷恋。有一天，它不知从哪里扒拉出一个亮闪闪的、像是某种精密仪器上的小金属环，得意地叼着，在车厢里踱步，仿佛戴上了皇冠。

它踱到大福面前，炫耀似的“喵”了一声。大福懒洋洋地抬眼看了看，鼻子里哼出一股气，仿佛在说：“幼稚。” 泡芙又踱到正在对着平板苦思冥想的林修脚边。林修看到自己丢失的精密接口环在猫嘴里，下意识地伸手：“泡芙，乖，那个不能玩，给我…” 泡芙以为在跟它玩，叼着环敏捷地跳开了。

就在这时，大福突然站了起来。它似乎觉得这个愚蠢的人类又想抢东西，或者单纯觉得泡芙叼着东西跑的样子很有趣？它一个箭步冲过去，并没有伤害泡芙的意思，只是用鼻子精准地一拱！那个亮闪闪的小环瞬间从泡芙嘴里飞了出去，划出一道弧线，“叮”的一声，不偏不倚地掉进了林修还没来得及合上的、装满各种螺丝螺母的小零件盒里，瞬间淹没在金属的海洋中。

泡芙：“喵？？？”（我的皇冠呢？）

林修：“……”（看着满满一盒细小的零件，眼前一黑）

大福：优雅地坐回原位，舔了舔爪子，深藏功与名。琥珀色的眼神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让你喷消毒水！

程陌看着林修对着零件盒抓狂、泡芙满地找“皇冠”、大福一脸“与我无关”的高傲模样，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徐昊更是笑得方向盘都抖了一下。这些小小的、带着点无奈的插曲，成了漫长艰辛旅途中难得的调剂，冲淡了车厢内挥之不去的忧虑。

然而，无论车厢内是紧张、忙碌还是短暂的轻松，程陌心底最深处的那份沉重始终存在。她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回到顾沉身上。

他依旧安静地躺着，像一尊完美的雕塑，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的延续。石髓的金芒如同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身体，修复着灵能核心的裂痕和那些狰狞的伤口。程陌能感觉到他体内的能量在缓慢地、艰难地流转、积聚，比最初稳定了许多，但距离苏醒，似乎还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厚障壁。

她每天都会花大量时间守在他身边。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擦拭他的脸颊和手臂，按摩他有些僵硬的肌肉，防止萎缩。她低声和他说话，讲述车窗外掠过的、千篇一律的荒凉，讲述林修和大福的“战争”，讲述泡芙的趣事，讲述她对“昆仑”的猜测和希望。她握着他冰凉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温度、自己的意志传递过去。

“顾沉，你能听见吗？”她无数次这样轻声问，指尖拂过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我们离开B市了，在路上了。大福很好，泡芙也很好，大家都在…你一定要醒过来…‘昆仑’需要你，我们…都需要你。” 回答她的，只有他平稳却疏离的呼吸，以及石髓恒定的微光。

每当夜深人静，房车停在相对安全的隐蔽处，徐昊和林修轮流守夜时，程陌会坐在顾沉身边的黑暗中，听着他微弱的心跳，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忧虑几乎要将她淹没。三千公里的未知，强大的敌人可能尾随而至，顾沉的沉睡不醒…像三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头。她只能一遍遍地着石髓，汲取着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秩序之力，强迫自己冷静、坚强。

大福似乎能感受到主人心底那份深沉的焦虑。每当这时，它会安静地走到程陌脚边，将下巴搁在她的膝盖上，用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她，传递着无言的忠诚与支持。有时，它甚至会轻轻叼起在角落里打盹的泡芙，放在程陌的另一边，仿佛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告诉她：你还有我们，不是一个人。

车窗外，景色在缓慢地变化。B市边缘扭曲的废墟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广袤、更加原始的荒野地貌。冰封的平原上覆盖着厚厚的冰层，枯死的树木如同指向天空的黑色利爪。灰绿色的浓雾依旧如影随形，但地势开始有了起伏的征兆，远方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山脉模糊而巨大的轮廓——那是太行山余脉的影子，也是他们“高地走廊”的第一道屏障。

两辆钢铁堡垒在荒芜的大地上坚定前行，碾过沟壑，爬过缓坡，如同移动的孤岛。车内的生活仍在继续，有琐碎的烦恼，有短暂的欢笑，有林修和大福之间持续上演的、让人啼笑皆非的“战争”，更有程陌那化不开的、深沉的忧思，如同背景音般萦绕在“青松”的车厢里。

通往“昆仑”的三千里路，才刚刚开始。在这移动的钢铁家园中，希望与焦虑并存，日常的烟火与末世的残酷交织，而唤醒沉睡的守护者，是女队长心中永不熄灭的祈愿。大福警惕地注视着窗外翻滚的浓雾，泡芙在温暖的猫窝里翻了个身，程陌握着顾沉的手，目光投向远方山脉的阴影，未知的旅程，还在脚下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