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曲惊四座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古堡的钢琴厅内洒下斑斓的光影。

一架施坦威三角钢琴静静立在厅中央，黑漆琴面映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宛如一泓幽深的湖水。

琴键上残留的指温尚未散去，空气中仍飘荡着方才那首德彪西《月光》的余韵，那梦幻般的和声仿佛还在石砌穹顶下轻轻颤动。

一位身穿修身燕尾服的男子从琴凳上优雅起身，微微欠身行礼，卷曲的金色发梢垂落在的额前，衬得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如同多瑙河上氤氲的晨雾。

"Bonjour，我是米高·德·蒙特。"他的法语带着巴黎左岸特有的优雅鼻音，指尖在琴盖上敲出一段莫扎特的小调，"今天由我带领诸位探索钢琴的奥秘。"

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扫过在座的学员，在掠过白飞宇和王兵时，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我知道在座多数人多少都有些音乐基础——"他停顿片刻，嘴角勾起一个礼貌的微笑，"当然，来自东方的两位先生可能例外。"

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滑过一串琶音，"不过请放心，虽然要弹得像样需要经年累月的练习，但入门……并不算太难。"

"下面我先简单教大家认识键盘的分布规律，以及中央C的定位及相邻八度的对称性......"

简单的基础教学一带而过，演奏水平评估才是重头戏。

来自意大利的卢卡落座后，轻松弹出了《致爱丽丝》的前奏，德国学员卡尔则流畅地演绎着巴赫的小步舞曲...

而轮到白飞宇时，他的十指却像被冻僵的蝴蝶，在琴键上笨拙地扑腾，弹出的音符支离破碎得如同坏掉的八音盒。

强撑着听完导师的指导，他己像个羞红脸的小学生。

他起身看到排在后面，再隔一人就要轮到演示的王兵，正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节拍器，便投去一个同病相怜的鼓励微笑。

米高暂时中断了测试评估，背着手在琴前踱步，燕尾服的后摆在橡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钢琴是乐器之王，"他突然提高音量，"是唯一能同时表现复调与和声的乐器，最能表达最复杂的情感。"

指尖轻抚琴身，"不像某些民族的弹拨乐器，音域狭窄，上手快，永远只能..."他做了个单调的拨弦动作，"演奏简单的曲调。"

白飞宇的脚步一滞，王兵的脸也黑了下来。

谈论音乐就谈论音乐，何必要拉踩其他民族的乐器。

这时下一个瑞典学员埃里克，落座后骄傲地在钢琴上流畅地弹奏起肖邦《降E大调夜曲》，华丽的装饰音引来阵阵赞叹。

他起身时，金发在阳光下闪着傲慢的光泽："有些人连音阶都弹不清楚，还想学人做绅士，建议还是先回去练练儿童曲集吧？"

"会弹琴很了不起？"王兵冷笑一声，腕表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冷光，"维也纳金色大厅里多的是弹得更好的人渣。"

埃里克眯起冰蓝色的眼睛："那就请阁下赐教？能弹出三个连贯的音节就算我输。"

白飞宇按住王兵青筋微显的手腕，却被他轻轻挣脱。

在众人或讥讽或好奇的目光中，王兵缓步走向那架施坦威，落座时调整琴凳的姿势娴熟得令人惊讶。

当他的手指高高悬在琴键上方时，米高突然皱眉："请别太用力，这可是架1887年的古董..."

话音未落，王兵的十指己然落下。

《春江花月夜》的旋律如月光般倾泻而出，左手模仿古筝的轮指技法掀起粼粼波光，右手在高音区勾勒出云雾缭绕的远山轮廓。

最令人震惊的是中间变奏段，他竟用钢琴完美再现了二胡的滑音技巧，音色哀而不伤，怨而不怒。

当最后一个泛音消失在空气中时，白飞宇第一个站起身鼓掌。

掌声惊醒了呆若木鸡的众人，连埃里克也不得不跟着拍手，只是节奏慢了整整两拍。

"这是...中国曲子？"米高的声音惊讶得有些发颤。

"改编自唐代古曲。"王兵漫不经心地起身。

"对了，这架琴的G4键有点走音，建议找调音师看看。"

他走回白飞宇身边时，白飞宇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挑眉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一手，藏得还挺深啊！"

王兵低声笑道："出道这些年，闲着的时候也不是全用来玩了。陈自鹏逼着我学了不少'社交技能'，现在想想，倒也不全是一无是处。

"要打脸这些西方佬，就得用他们最骄傲的东西。"

白飞宇重新坐回琴凳，这次他也试着弹起《茉莉花》，虽然简单，笨拙，但却没人敢再露出讥笑。

米高站在窗边，阳光将他手中的教案照得半透明——那上面"亚洲学员音乐基础薄弱"的批注，正被他用钢笔狠狠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