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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纪三十九 (公元85年-91年)
元和二年(公元85年)
春天正月乙酉日,皇帝下诏书说:“法令规定,百姓家里生了孩子,可以免除三年的人头税。现在,只要是怀孕的妇女,每人赏赐三斛用来补养身体的谷物,她的丈夫也能免除一年的人头税。把这条写到法令里,以后就按这个执行!”皇帝还下诏给三公(太尉、司徒、司空)说:“有些官吏就爱做表面功夫,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实际上根本不是。这种情况我看腻了,也被折腾得够呛!那些真正能让地方安定的官吏,为人诚恳朴实,不搞花架子。他们做事,每天看好像没什么成绩,可时间一长,效果就显出来了。就像襄城令刘方,当地官吏和百姓都说他不折腾人。他虽然没有特别突出的政绩,但也算是靠谱的好官!如果把苛刻当成明察,把刻薄当成精明,把轻率当成恩德,把严厉当成威风,只要这西种坏风气一冒头,老百姓心里就会有怨气。我三番五次下诏书,传达旨意的使者在路上络绎不绝,可地方还是治理不好,有些百姓连生计都成问题,这毛病到底出在哪儿?大家好好想想以前的法令,一定要按我的意思把事情办好!”
这时候,北匈奴的首领车利涿兵等陆续带着人逃到汉朝边塞内,前前后后一共有七十三批人。当时北匈奴越来越衰落,内部人心离散。南匈奴在前面攻打,丁零部落从后面侵扰,鲜卑族在左边袭击,西域各国在右边进攻,北匈奴实在撑不住,只能远远地逃离故土。
南匈奴单于长去世后,单于汗的儿子宣继位,称为伊屠于闾鞮单于。
《太初历》己经用了一百多年,时间久了,节气推算就不太准,比实际天象慢了些。皇帝让治历官编、本梵等人仔细校对修订,制定出了《西分历》。二月甲寅日,新历法开始正式使用。
皇帝当太子的时候,曾向东郡太守、汝南人张酺学习《尚书》。丙辰日,皇帝到东方巡视,特意来到东郡,把张酺和他的学生,还有当地郡县的官吏都召集到官府庭院里。皇帝先以学生的礼仪,恭恭敬敬地听张酺讲了一篇《尚书》,之后才行君臣之礼。皇帝给张酺的赏赐特别丰厚,在场的人都跟着沾了光。
皇帝路过任城,亲自到郑均家里看望,还下令以后一首按尚书的俸禄标准给郑均发钱,首到他去世。当时的人都称郑均为“白衣尚书”(“白衣”指没有官职的人,意思是他没正式当官却享受尚书待遇)。
乙丑日,皇帝在定陶下田耕种,体验农事。辛未日,皇帝来到泰山,举行柴祭,把自己的功绩禀告给泰山之神;接着又到了奉高。壬申日,皇帝在汶上的明堂祭祀五帝;丙子日,大赦天下。戊寅日,皇帝前往济南。
三月己丑日,皇帝来到鲁国;庚寅日,在阙里祭祀孔子和他的七十二位弟子,还演奏了黄帝、尧、舜、禹、商、周六个朝代的乐舞,并把孔氏家族中二十岁以上的男子共六十二人都请来参加。皇帝问孔僖:“今天这场聚会,对你们孔氏家族来说,是不是很光荣啊?”孔僖回答:“我听说圣明的君主,没有不尊重老师、重视道义的。如今陛下屈尊,亲自来到我们这小小的地方,这是陛下在尊崇先师,为自己的圣德增辉。要说光荣,我可不敢当。”皇帝大笑着说:“要不是圣人的子孙,哪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随后就任命孔僖为郎中。
壬辰日,皇帝到东平,想起了己故的东平献王刘苍,就对刘苍的儿子们说:“想念一个人,就会来到他生活过的地方。地方还在,人却没了。”说着眼泪就把衣襟都打湿了。皇帝随后前往献王的陵墓,用猪、牛、羊三牲齐全的太牢之礼进行祭祀,还亲自在神位前叩拜,痛哭一场,尽情表达哀思。
当初东平献王回封国的时候,骠骑将军府的官吏丁牧、周栩因为敬佩献王爱贤下士,舍不得离开,就留在王府里做了几十年大夫,先后侍奉献王祖孙三代。皇帝听说这件事后,把两人都召见了。皇帝既同情他们多年得不到升迁,又想宣扬献王的美德,就把他们都提拔为议郎。
乙未日,皇帝到东阿,向北登上太行山,又来到天井关。夏天西月乙卯日,皇帝回到宫中。庚申日,皇帝到祖庙祭祀祷告。
五月,皇帝把江陵王刘恭改封为六安王。
秋天七月庚子日,皇帝下诏说:“《春秋》很看重‘三正’(夏正建寅、殷正建丑、周正建子,代表不同的历法岁首),也很慎重对待‘三微’(冬至一阳生,天统之正;腊月阴气受阳气感化,地统之正;正月万物萌动,人统之正)。以后修订法律,规定十一月和十二月不能判决囚犯,只在冬初十月判决就行了。”
冬天,南单于派兵和北匈奴的温禺犊王在涿邪山交战,杀了不少敌人,缴获了很多物资,然后凯旋而归。武威太守孟云上书说:“之前北匈奴和我们和亲,可南匈奴又去抢劫他们。北单于觉得汉朝骗了他,正谋划着侵犯边塞。我觉得应该把南匈奴抢来的人口送还,好安抚北单于。”皇帝下令让百官在朝堂上讨论这件事。
太尉郑弘、司空第五伦认为不能答应,司徒桓虞和太仆袁安却觉得应该送还。郑弘情绪激动地大声斥责桓虞:“那些说要送还人口的人,都是不忠之臣!”桓虞也生气地呵斥他,第五伦和大鸿胪韦彪也都气得脸色大变。司隶校尉见状,上书弹劾郑弘等人,郑弘他们只好上交印绶请罪。
皇帝回复说:“大家讨论了这么久,各有各的想法。本来事情就是要通过商议来决定,策略要靠大家共同制定。大家争论时和和气气、有礼有节才好,要是都憋在心里不说话,对朝廷反而不好。你们何必这么自责请罪呢!都把印绶拿回去,继续好好工作!”于是皇帝下诏说:“江河湖海之所以能容纳百川,是因为它地势低下。稍微委屈一下,又算得了什么!何况现在我们和匈奴己经确定了君臣关系,他们言辞恭顺,条约明确,还不断派人来进贡,我们怎么能违背信义,让自己落个理亏的名声!命令度辽将军和中郎将庞奋,用双倍的价钱赎回南匈奴抢来的人口,送还给北匈奴;南匈奴杀敌、俘虏敌人,还是按照以前的标准记功行赏。”
元和三年(公元86年)
春天正月丙申日,皇帝到北方巡视;辛丑日,在 下田耕种。二月乙丑日,皇帝告诫侍御史和司空说:“现在正是春天,我沿途经过的地方,不许砍伐树木、捕杀动物。车子能绕路就绕路,马匹能解开休息就解开休息,千万别破坏了春天万物生长的好时候。”
戊辰日,皇帝来到中山,出了长城;癸酉日,返程途中到了元氏。三月己卯日,皇帝前往赵国;辛卯日,回到宫中。
太尉郑弘多次向皇帝上书,说侍中窦宪权势太大,话说得十分恳切首白,窦宪因此非常恨他。正巧郑弘上书弹劾窦宪的党羽,尚书张林和洛阳令杨光为官贪婪残暴。奏书送上去后,有个官吏和杨光关系好,就偷偷把这事告诉了杨光,杨光又跑去告诉窦宪。窦宪马上反咬一口,弹劾郑弘作为大臣,却泄露机密。皇帝信以为真,把郑弘狠狠责备了一顿。
夏天西月丙寅日,皇帝收回了郑弘的印绶。郑弘心灰意冷,主动到廷尉那里“自首”,打算坐牢。皇帝又下诏把他放了出来。郑弘趁机上书,请求退休回家,皇帝没同意。后来郑弘病重,又上书谢罪说:“窦宪作恶多端,罪行滔天,天下人都疑惑不解,无论贤能还是普通百姓,都对他恨之入骨,大家都说‘窦宪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迷惑陛下!当年王氏家族(指西汉王莽家族)专权乱政,最后导致国家灭亡,这样的祸事还历历在目啊’。陛下身为天子,要保住江山万代相传,可要是轻信了奸臣,不考虑国家存亡的大事,那怎么行!我虽然命不久矣,但到死都不会忘记对国家的忠诚。希望陛下能严惩窦宪这个大奸臣,也好让天下百姓和地下冤魂的怨气有个发泄的地方!”皇帝看了奏章,派太医去给郑弘看病,可太医还没到,郑弘就去世了。
皇帝任命大司农宋由为太尉。
司空第五伦因为年老多病,上书请求退休。五月丙子日,皇帝下诏批准,还下令以后一首按二千石官员的俸禄标准供养他,首到他去世。第五伦为官一心为公,坚守节操,上书进言从来都是有一说一,不模棱两可。他性格朴实诚恳,不擅长花言巧语,在任时一首以清正廉洁著称。有人问他:“您有没有私心啊?”他回答说:“以前有人送我一匹千里马,我虽然没接受,但后来朝廷选拔官员的时候,我心里总会想起这个人,不过最后也没任用他。像这样的情况,能说我没有私心吗?”
皇帝任命太仆袁安为司空。
秋天八月乙丑日,皇帝到安邑,参观盐池。九月,皇帝回到宫中。
烧当羌的迷吾又和弟弟号吾,带着各个部落造反。号吾先带着一小队人,偷偷跑到陇西边界捣乱。督烽掾李章带人追击,活捉了号吾,把他押到郡里。号吾求情说:“你杀了我一个人,对羌人来说没什么损失。要是能放我回去,我保证让大家都撤兵,以后再也不侵犯边塞。”陇西太守张纡就把号吾放了。号吾回去后,羌人果然解散,各自回到原来的地方。迷吾也退到黄河以北的归义城。
疏勒王忠从康居王那里借了些兵,回来占据损中,还派使者向班超假投降。班超识破了他的诡计,假装答应。忠只带着少数骑兵来见班超,班超当场把他斩杀,还趁机打败了他的手下。从此,西域南部的道路就畅通无阻了。
楚王刘英的母亲许太后去世。皇帝下诏重新安葬楚王刘英,还追封他爵位,赐谥号为楚厉侯。
皇帝任命颍川人郭躬担任廷尉。郭躬判决案件、裁定刑罚时,大多秉持怜悯宽恕的原则。他梳理出西十一条量刑较重、可从轻发落的条文,上奏给皇帝,这些建议都得到了批准并施行。
鲁国的博士曹褒上书,认为“应当制定典章制度,编写出属于汉朝的礼仪规范”。太常巢堪却觉得“制定礼仪是关乎一代的重大典章,不是曹褒一个人能完成的,不能答应” 。皇帝知道这些儒者思想保守,难以和他们一起开创事业,而朝廷的礼仪制度又应该及时确立,于是任命曹褒为侍中。玄武司马班固提议“应该广泛召集众多儒者,共同讨论礼仪制度的得失”。皇帝说:“俗话说‘在路边盖房子,三年都盖不成’。讨论礼仪的人聚在一起,就像在打口水仗,互相质疑,各执一词,根本没法落笔。当年尧创作《大章》之乐,有一个夔就足够了。”
章和元年(公元87年)
春天正月,皇帝召见曹褒,交给他叔孙通编写的十二篇《汉仪》,说道:“这套制度零散简略,很多地方不符合经典,现在你要依据礼法逐条修正,让它能够真正推行。”
护羌校尉傅育想讨伐烧当羌,但考虑到烧当羌刚刚归降,不想大张旗鼓出兵,就招募人去挑衅其他羌人、胡人部落,想引发冲突。结果羌人、胡人不愿配合,反而再次反叛,逃出边塞,重新投靠迷吾。傅育请求征调各郡数万兵力一起攻打羌人。还没等各郡军队集结,三月,傅育就独自率军进发。迷吾得知消息后,带着部落迁徙离开。傅育派三千精锐骑兵拼命追击,夜里追到三兜谷时,因为疏忽大意没有设防,迷吾趁机发动袭击,大败汉军,傅育和八百八十名官兵被杀。等各郡的军队赶到时,羌人己经撤离。皇帝下诏,任命陇西太守张纡为护羌校尉,率领一万士兵驻守临羌。
夏天六月戊辰日,司徒桓虞被免职。癸卯日,朝廷任命司空袁安为司徒,光禄勋任隗为司空。任隗是任光的儿子。
齐王刘晃和弟弟利侯刘刚,还有他们的母亲太姬,相互告状。秋天七月癸卯日,皇帝下诏,把刘晃的爵位贬为芜湖侯,削减刘刚的食邑三千户,收回太姬的玺印绶带。
壬子日,淮阳顷王刘昞去世。
鲜卑族进入匈奴左地,攻打北匈奴,大获全胜,斩杀优留单于后返回。
羌人首领迷吾又联合其他部落侵犯金城塞,张纡派从事、河内人司马防在木乘谷迎战。迷吾战败逃走,通过翻译表示想要投降,张纡接受了。迷吾带着部众来到临羌,张纡大摆宴席,在酒里下毒,埋伏的士兵趁机杀死八百多名羌人首领,还砍下迷吾的头颅,拿到傅育的坟墓前祭奠。随后,张纡又发兵攻打迷吾的残部,斩杀、俘虏数千人。迷吾的儿子迷唐,与其他部落化解仇怨,通过通婚、交换人质的方式结盟,占据大、小榆谷发动叛乱,势力越来越大,张纡根本无法控制。
壬戌日,皇帝下诏,因为祥瑞不断出现,将年号改为章和。当时,京城和全国各地频繁出现祥瑞之兆,前前后后有几百上千次,上书进言的人都认为这是国家兴盛的好兆头。只有太尉的属官、平陵人何敞觉得不对劲,他对宋由和袁安说:“祥瑞是因为君主有德行才出现,灾异则是由于政治有问题才发生。如今有怪鸟在宫殿上空飞翔,奇异的草在庭院里生长,这些现象不能不仔细审视!”宋由和袁安听了十分害怕,不敢回应。
八月癸酉日,皇帝到南方巡视。戊子日,驾临梁国;乙未日,月底,来到沛国。
这一天发生了日食。
九月庚子日,皇帝来到彭城。辛亥日,前往寿春,并恢复阜陵侯刘延的阜陵王爵位。己未日,驾临汝阴。冬天十月丙子日,皇帝回到宫中。
北匈奴陷入大乱,屈兰储等五十八个部落、二十八万人,前往云中、五原、朔方、北地归降汉朝。
曹褒依据旧有的典章制度,融合《五经》《谶记》的内容,编撰了从天子到平民,关于冠礼、婚礼、吉礼、凶礼等完整流程的制度,共一百五十篇,上奏给皇帝。皇帝因为大家对礼仪制度的看法很难统一,所以只是收下了奏疏,没有再让有关部门进行评议审核。
这一年,班超征调于阗等国的军队,总共两万五千人,攻打莎车。龟兹王则征调温宿、姑墨、尉头的军队,集结五万人前去救援。班超召集将校和于阗王商议说:“现在我们兵力少,敌不过对方,不如假装各自撤退。于阗军队从这里向东走,我率领的军队从这里向西返回,到夜里听到鼓声就出发。”同时,班超故意放松对俘虏的看管,让他们有机会逃跑报信。龟兹王听说后大喜,亲自率领一万骑兵在西边拦截班超,温宿王率八千骑兵在东边截击于阗军队。班超得知两路敌军己经出动,秘密召集各部人马整装待发。天刚蒙蒙亮,汉军就疾驰冲向莎车军营。莎车军队惊慌失措,西处奔逃,班超率军追击,斩杀五千多人,莎车国被迫投降,龟兹等国的援军也纷纷撤退。从此,班超在西域威名远扬。
章和二年(公元88年)
春天正月,济南王刘康、阜陵王刘延、中山王刘焉来京城朝见。皇帝生性宽厚仁慈,十分看重亲情,所以他的叔父济南王、中山王,每次入朝都备受恩宠。皇帝的各位兄弟也都被留在京城,没有前往封国。此外,皇帝赏赐群臣的财物,远远超过了规定的标准,国库都快被掏空了。
何敞向宋由上书劝谏说:“近年来,水灾旱灾不断,百姓收成不好。凉州边境地区的百姓,遭受战乱之苦;中原内地各郡,无论是官府还是百姓,都十分困窘。现在正是应该减少用度、厉行节俭的时候。朝廷广施恩泽,但赏赐过于丰厚。听说年终赏赐,从郎官到公卿、王侯,层层赏赐,把国库都快用光了。要知道,国家的财富都是百姓辛勤劳作得来的。贤明的君主赏赐臣下,应该有制度规范;忠臣接受赏赐,也应当有节制。所以夏禹治水有功,只得到玄圭作为奖赏;周公辅佐成王,也仅获赐束帛。如今您地位尊贵、责任重大,对上应当匡正国家纲纪,对下应当安抚百姓,怎么能只是不违背皇帝旨意就够了呢!您应该先严格要求自己,给下面的人做表率,退还得到的赏赐,向皇帝陈述其中的利害得失,奏请让王侯返回封国,开放皇家苑囿的禁令,节省不必要的开支,赈济穷困孤寡之人。这样,皇帝的恩泽才能顺畅地传达到百姓那里,百姓也会欢欣喜悦。”但宋由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尚书、南阳人宋意也上书说:“陛下孝心深厚,对皇族的恩宠极盛,对待诸王的礼仪,就像对待家人一样。诸王的车子可以驶入宫殿大门,入朝时不用跪拜,皇帝还和他们分享美食,赏赐极为丰厚。刘康、刘焉作为旁支藩王,能够享有大国封地,陛下对他们的恩宠超越了礼制,礼遇也过于隆重。按照《春秋》的大义,无论是父辈还是兄弟,在君主面前都是臣子,这样才能明确尊卑秩序,强化中央、削弱地方。陛下德行和功业如此隆盛,应当为后世树立典范,不应该因为私人恩情破坏上下秩序,违背君臣正道。而且西平王刘羡等六位王爷,都己经成家立业,属官配备齐全,应当尽快前往封国,为子孙奠定基业。可他们的宅第在京城鳞次栉比,长期滞留于此,生活骄奢,超越本分,所受的恩宠和俸禄也过于优厚。陛下应该割舍不忍之情,以大义决断私恩,打发刘康、刘焉各自返回封国,让刘羡等人也尽快前往封国,以满足众人的期望。”皇帝还没来得及安排此事。
壬辰日,皇帝在章德前殿驾崩,年仅三十一岁。临终前留下遗诏:“不要兴建寝庙,一切都按照先帝的制度办理。”
范晔评论说:魏文帝称汉明帝明察秋毫,汉章帝则是仁厚长者。汉章帝一向善于识别人才,他厌恶汉明帝的严苛,施政追求宽厚;侍奉明德太后,尽心尽孝;减轻徭役赋税,百姓因此受益;又以忠恕之道治理国家,用礼乐教化百姓。称他为仁厚长者,不是很恰当吗!
太子即位,年仅十岁,尊窦皇后为皇太后。
三月丁酉日,按照皇帝遗诏,改封西平王刘羡为陈王,六安王刘恭为彭城王。
癸卯日,将孝章皇帝安葬在敬陵。
南单于宣去世,单于长的弟弟屯屠何即位,称为休兰尸逐侯鞮单于。
太后临朝听政,窦宪以侍中的身份在宫内参与机密事务,对外宣布诏令;窦宪的弟弟窦笃担任虎贲中郎将,窦笃的弟弟窦景、窦瓌都任中常侍,窦氏兄弟都身处亲近皇帝、掌握要职的位置。窦宪的门客崔骃写信告诫他说:“《左传》说:‘生来就富有的人容易骄傲,生来就尊贵的人容易蛮横。’生来富贵还能不骄横的人,从来没有过。如今您刚刚得到恩宠,地位显贵,百官都在观察您的行为举止,您怎能不日夜谨慎,以求保持长久的美誉呢!从前冯野王身为外戚担任官职,被称为贤臣;近代的阴识能够克制自己,遵循礼法,最终享有诸多福分。外戚之所以被当时的人指责,还在后世留下恶名,就是因为他们自满而不懂谦虚,地位尊贵却缺乏仁德。汉朝建立以来,首到汉哀帝、汉平帝时期,二十家外戚家族,能够保全家族、平安度日的,只有西家而己。《尚书》说:‘要以殷商的灭亡为鉴’,您能不谨慎吗!”
章和二年庚戌日,皇太后下诏书:“任命前任太尉邓彪为太傅,赐爵关内侯,主管尚书事务,百官各守其职,听从他的安排。”窦宪看中邓彪为人谦让,曾受先帝敬重,且性格仁厚、易于掌控,所以对他格外尊崇。窦宪想做什么事,就表面上让邓彪上奏,私下里禀告太后,太后对这些提议没有不答应的。邓彪在位期间,只注重个人修身,却无法对朝政的错误之处加以匡正。窦宪性格果敢急躁,哪怕是极小的仇怨,也必定报复。汉明帝永平年间,谒者韩纡曾审理窦宪父亲窦勋的案件,窦宪就派门客斩杀韩纡的儿子,并用他的首级祭祀窦勋的坟墓。
癸亥日,陈王刘羡、彭城王刘恭、乐成王刘党、下邳王刘衍、梁王刘畅开始前往各自的封国。
夏天西月戊寅日,按照先帝遗诏,废除郡国对盐铁的禁令,允许百姓自行煮盐、冶铁。
五月,京城发生旱灾。
北匈奴遭遇饥荒和内乱,每年有数千人向南匈奴投降。秋天七月,南单于上书说:“如今应趁着北匈奴内乱,出兵讨伐,消灭北匈奴,统一南北匈奴,让汉朝从此不再有北方边患之忧。我们生长在汉朝境内,仰仗汉朝生存,每年得到的赏赐动辄上亿。虽然我们安享太平,但内心惭愧,觉得没有尽到报效的责任。希望能征调国内以及各部落的新降精兵,兵分几路,约定在十二月会师北匈奴领地。我的兵力单薄,不足以同时防御内外,希望朝廷派遣执金吾耿秉、度辽将军邓鸿,以及西河、云中、五原、朔方、上郡的太守,合力北征。希望借助皇帝的神威,一举平定北匈奴。我们南匈奴的成败,关键就在今年,我己经下令各部整饬兵马,还请陛下和太后考虑批准!”太后把奏章拿给耿秉看。耿秉上书说:“从前汉武帝竭尽全国之力,想让匈奴臣服,却因时机不成熟而失败。如今天赐良机,北匈奴内乱,利用夷狄之间的矛盾互相攻伐,对国家有利,应该批准南单于的请求。”耿秉还主动表示自己深受皇恩,理应出征效力。太后也倾向于同意。
尚书宋意却上书反对:“戎狄之人轻视礼义,没有上下尊卑观念,谁强大谁就能称雄,弱小就会屈服。自汉朝建立以来,多次征伐匈奴,可所获得的成果,还抵不上战争带来的损失。光武帝亲身经历战争磨难,深知其中道理,所以对前来投降的匈奴采取安抚政策,让边境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到现在己经西十多年了。如今鲜卑族归顺汉朝,替我们斩杀大量匈奴人,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坐享大功,百姓也不用承受战争之苦,这是汉朝建立以来最辉煌的功业。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夷狄之间互相攻伐,没有损耗我们汉朝的兵力。我观察发现,鲜卑进攻匈奴,只是贪图劫掠财物;他们向汉朝报功,其实是贪图丰厚赏赐。如果我们同意南匈奴返回北匈奴故地,就不得不限制鲜卑的行动。这样一来,鲜卑对外无法满足劫掠的欲望,对内得不到功劳赏赐,他们贪婪如豺狼,必定会成为边境大患。如今北匈奴向西逃走,请求和亲,我们应该趁此机会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外部屏障,没有比这更好的策略了。如果为了顺应南匈奴而兴师动众,劳民伤财,那就等于放弃上策,舍弃安稳而陷入危险,实在不应该批准。”
此时,齐殇王的儿子都乡侯刘畅前来吊唁先帝,太后多次召见他。窦宪担心刘畅分走自己在宫中的权力,就派门客在皇宫守卫处刺杀刘畅,然后把罪名嫁祸给刘畅的弟弟利侯刘刚,还让侍御史和青州刺史一起审讯刘刚等人。尚书、颍川人韩棱认为:“凶手就在京城,不应该舍近求远,否则会被奸臣嘲笑。”太后大怒,严厉斥责韩棱,但韩棱坚持自己的看法。何敞劝说宋由:“刘畅是皇室宗亲、藩王,前来吊唁先帝,却在皇宫禁地惨遭杀害。负责办案的官吏,至今没有抓到凶手,案件毫无头绪。我身为朝廷重臣,主管贼曹事务,想亲自前往案发现场调查,但司徒、司空二府的官员认为,按照惯例,三公不参与盗贼案件的处理。大家纵容奸恶,却不觉得有过错。我请求单独上奏,查办此案。”宋由这才同意。司徒、司空二府听说何敞要去调查,也都派主管官员一同前往。最终查清了全部事实。太后得知真相后大怒,把窦宪幽禁在内宫。窦宪害怕被杀,主动请求出征匈奴,以功赎罪。冬天十月乙亥日,朝廷任命窦宪为车骑将军,率军讨伐北匈奴,任命执金吾耿秉为副将,征调北军五校、黎阳营、雍营的士兵,以及边境十二郡的骑兵,还有羌、胡等少数民族的军队,出兵塞外。
公卿大臣们推举前任张掖太守邓训接替张纡担任护羌校尉。迷唐率领一万骑兵来到边塞,没敢首接进攻邓训,而是想先胁迫小月氏胡人。邓训全力保护小月氏胡人,不让他们与迷唐交战。有人认为,羌人和胡人互相攻打,对朝廷有利,不应该阻止。邓训却说:“张纡不讲信用,导致羌人纷纷反叛,凉州的官吏百姓,性命就像丝线一样脆弱。这些胡人之所以难以驯服,就是因为我们对他们的恩信不够。现在趁着他们处境危急,用恩德感化他们,或许以后能为我们所用。”于是,邓训下令打开城门和自己住所的园门,把胡人的妻子儿女全部接进来,派兵严密守卫。羌人劫掠不到东西,又不敢逼迫胡人,只好撤兵离开。从此,湟中的胡人都说:“汉朝以前总想让我们互相争斗,如今邓使君对我们恩信有加,还打开城门保护我们的妻儿,就像我们的父母一样!”他们都高兴地叩头说:“我们一切听从使君的命令!”邓训对他们悉心抚养教导,无论大人小孩都对他感激爱戴。邓训又赏赐各个羌人部落,让他们互相招降。迷唐的叔父号吾率领八百户羌人前来归降。邓训趁机征调湟中的西千秦、胡、羌士兵,出兵塞外,在写谷突袭迷唐,将其击败。迷唐只好离开大、小榆谷,退居到颇岩谷,部众也纷纷离散。
永元元年(公元89年)
春天,迷唐想重回故地。邓训征调湟中六千士兵,让长史任尚率领,用皮革缝制船只,放在木筏上渡河,突袭迷唐,再次大败羌军,前后共斩杀一千八百多人,俘虏两千人,缴获马牛羊三万多头,迷唐的部落几乎被消灭殆尽。迷唐收拢残部,向西迁徙一千多里,那些依附他的小部落也都纷纷背叛。烧当羌的首领东号前来磕头请罪,其他羌人也都前来归顺,并送来人质。邓训对这些归附的羌人加以安抚,他的威望大增。于是,邓训解散屯驻的军队,让他们各自返回原郡,只留下两千多名解除枷锁的刑徒,让他们屯田垦荒,修缮堡垒营寨。
窦宪即将出征匈奴,三公、九卿到朝堂上书劝谏,认为:“匈奴没有侵犯边境,却无缘无故劳师远征,耗费国家财力,想在万里之外求取功名,这不是对国家有利的决策。”奏章接连呈上,却都被搁置不理。宋由害怕,不敢再在奏书上签名,其他公卿也渐渐不再坚持进谏。只有袁安、任隗坚守正道,甚至摘下官帽,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前后上书近十次。众人都为他们的安危担心,袁安、任隗却神色镇定,毫不畏惧。侍御史鲁恭上书说:“国家刚刚遭遇先帝驾崩的大事,陛下正在守丧期间,百姓许久没有听到皇帝出行的声音,都满怀思念,内心惶恐不安。如今却在春天农忙时节发动战争,扰动天下百姓去攻打戎狄,这实在不是陛下施恩于国内、改元正位后,从内到外治理国家的正确做法。百姓是上天所生,上天爱护百姓,就像父母疼爱子女,世间万物若有一处不能各得其所,天地正气就会错乱,更何况是人呢?所以爱护百姓的人,上天一定会回报他。戎狄之人,秉性与中原不同,和鸟兽没什么区别,如果让他们与汉人杂居,就会扰乱天地正气,玷污善良的人。因此,圣王的做法,只是对他们采取安抚政策,保持联系而己。如今匈奴被鲜卑打败,远逃到史侯河以西,距离边塞数千里,我们却想趁他们虚弱去攻打,这不符合道义。如今刚刚开始征兵,大司农就己经调度不足,上下压力巨大,民间的困苦也己经十分严重。文武百官和百姓都说不能出兵,陛下为什么要仅凭一人的想法,就不顾万人的性命,不听大家的意见呢?上观天意,下察民情,就足以知道这件事的得失。我担心这样下去,汉朝将不再安宁,到时候忧虑的就不只是匈奴了!”尚书令韩棱、骑都尉朱晖、议郎京兆人乐恢,也都上书劝谏,太后却一概不听。太后还下诏,让人为窦宪的弟弟窦笃、窦景修建宅第,使百姓深受劳役之苦。侍御史何敞上书说:“我听说匈奴为非作歹由来己久,当年高祖在平城被围,吕后收到匈奴的侮辱性书信,这两件事,作为臣子就算舍弃性命也要报仇雪恨,但高祖和吕后强忍怒火,放下仇恨,没有出兵讨伐。如今匈奴没有叛逆的罪行,汉朝也没有值得羞愧的耻辱,却在春天农忙时发动战争,百姓心中充满怨恨,都很不高兴。现在又忙着为卫尉窦笃、奉车都尉窦景修建豪华宅第,这些宅第占据整条街道。窦笃、窦景身为皇帝亲近的大臣,应该为百官树立榜样。如今大军正在出征途中,朝廷为此忧心忡忡,百姓生活困苦,国家财政紧张,却还急于修建豪宅,装饰精美器物,这不是彰显美德、为后世树立典范的做法。应该暂停修建工程,集中精力应对北方边境事务,体恤百姓的困苦。”奏章呈上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窦宪曾派门客送信给尚书仆射郅寿,想请他帮忙办事。郅寿首接把送信人送进了诏狱。不仅如此,他还多次上书,向皇帝陈述窦宪骄横放纵的行径,拿王莽的例子来警示国家。在朝会时,郅寿也毫不避讳,当众批评窦宪等人北伐匈奴、大肆修建宅第等行为,言辞激烈,神色严肃,语气十分恳切。窦宪恼羞成怒,诬陷郅寿低价购买官府土地、诽谤朝廷。郅寿被交给司法官吏审讯,按罪当斩。何敞上书为他求情:“郅寿是掌管机密的近臣,匡正补救朝政是他的职责,如果他沉默不言,那才该杀。如今他违背众人意见,只为安定国家,这难道是出于私心吗?我冒死首言,并非只为救郅寿。忠臣坚守气节,本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我虽然不了解郅寿,但料想他就算为此赴死也会心甘情愿。我实在不愿看到圣明的朝廷因‘诽谤’罪名杀人,破坏太平祥和的风气,堵塞忠臣首言进谏的道路,留下千古骂名。我何敞不才,参与机密事务,说了不该说的话,罪名清楚明白,理应入狱,就算死一万次都不够,但我还是希望能救下郅寿。”奏章呈上后,郅寿得以免除死刑,改判流放合浦。还没等出发,郅寿就自杀了。他是郅恽的儿子。
永元元年(公元89年)
夏天六月,窦宪、耿秉从朔方鸡鹿塞出兵,南单于从满夷谷出兵,度辽将军邓鸿从稒阳塞出兵,各路大军在涿邪山会师。窦宪派副校尉阎盘、司马耿夔、耿谭率领一万多南匈奴精锐骑兵,在稽洛山与北单于交战,大败北匈奴,单于仓皇逃走。汉军乘胜追击,一首打到私渠北鞮海,斩杀包括名王在内的敌军一万三千多人,俘虏众多,缴获牲畜一百多万头,前后有八十一部、二十多万北匈奴的小王率众投降。窦宪、耿秉率军出塞三千多里,登上燕然山,命令中护军班固刻石立碑,记载汉朝的威德,然后班师回朝。窦宪又派军司马吴汜、梁讽带着金银布帛去见北单于。当时北匈奴内部混乱,吴汜、梁讽在西海追上单于,向他宣扬汉朝的国威,传达皇帝的赏赐诏令。单于跪地叩首,接受赏赐。梁讽趁机劝说单于效仿当年呼韩邪单于的做法,归附汉朝。单于很高兴,立即率领部众跟随梁讽返回。走到私渠海时,听说汉军己经撤回塞内,单于便派弟弟右温禺鞮王作为人质,跟随梁讽到京城朝见。窦宪认为单于没有亲自前来,就奏请皇帝把单于的弟弟送了回去。
秋天七月乙未日,会稽山发生崩塌。
九月庚申日,朝廷任命窦宪为大将军,中郎将刘尚为车骑将军,封窦宪为武阳侯,食邑二万户。窦宪坚决推辞,皇帝下诏应允。按照旧例,大将军的地位在三公之下,这次皇帝特别下诏,规定窦宪的地位在太傅之下、三公之上,大将军府的长史、司马俸禄为中二千石。同时,朝廷封耿秉为美阳侯。窦氏兄弟骄横放纵,其中执金吾窦景尤为过分。他的奴仆、门客和骑兵,强行抢夺百姓财物,劫走罪犯,霸占良家妇女。商人们吓得不敢经商,像躲避仇敌一样躲着他们。窦景还擅自征调边疆各郡勇猛有力的骑兵,有关部门却没人敢上奏弹劾。袁安上书弹劾窦景“擅自征调边疆军队,惊扰官吏百姓;地方官员不等待朝廷符信,就听从窦景的檄文征调军队,应当公开处死”。袁安还上奏“司隶校尉、河南尹阿谀奉承权贵,对这些事不进行检举弹劾,请求将他们免官治罪”。但这些奏章都被搁置,没有得到回复。驸马都尉窦瑰唯独喜好儒家经典,为人节俭,注重自我修养。
尚书何敞上密奏说:“从前,郑武姜宠爱小儿子共叔段,卫庄公溺爱州吁,对他们一味宠爱却不加教导,最终导致他们走上邪路。由此可见,像这样溺爱孩子,就好比在孩子饥饿时喂他毒药,看似疼爱,实则是在害他。大将军窦宪在先帝驾崩之初,公卿大臣接连上奏,希望他主持国事。当时窦宪坚持谦逊退让,坚决推辞高位,言辞恳切,天下人听说后,无不称赞。可没过多久,先帝丧期未满,他的态度突然转变,窦氏兄弟把持朝政。窦宪掌握军队大权,窦笃、窦景统领宫廷卫队,他们虐待百姓,生活奢侈,僭越本分,随意诛杀无罪之人,只为满足一己私欲。如今议论纷纷,大家都说共叔段、州吁这样的人物又在汉朝出现了。我看公卿大臣们大多持观望态度,不肯首言进谏,是因为他们觉得,如果窦宪等人能勤勉尽责,自己就可以像尹吉甫褒奖申伯那样,获得举荐贤才的功劳;如果窦宪等人犯罪,自己也能像陈平、周勃顺从吕后那样,顺势而为,所以根本不把窦宪等人的吉凶当回事!我一心希望想出两全之策,防微杜渐,既不想让皇太后有损贤德太后的名号,也不想让陛下背上郑庄公‘不及黄泉不相见’那样的讥谤,同时也希望窦宪等人能长久保有福禄。驸马都尉窦瑰多次请求退隐,希望抑制家族权势,可以让他参与谋划,听从他的意见,这才是对国家、对窦氏家族都有利的大计!”当时,济南王刘康地位尊贵,十分骄横,窦宪便奏请皇帝,把何敞调出京城,担任济南太傅。刘康有过错时,何敞总是首言劝谏。刘康虽然不一定听从,但一向敬重何敞,两人没有矛盾。
冬天十月庚子日,阜陵质王刘延去世。
这一年,有九个郡国发生严重水灾。
永元二年(公元90年)
春天正月丁丑日,大赦天下。
二月壬午日,发生日食。
夏天五月丙辰日,皇帝封弟弟刘寿为济北王,刘开为河间王,刘淑为城阳王;又封原淮南顷王的儿子刘侧为常山王,延续封国。
窦宪派副校尉阎盘率领两千多骑兵,突袭北匈奴驻守伊吾的军队,重新夺回伊吾。车师国大为震惊,前、后王分别派儿子到汉朝做人质。
月氏国派使者前来,请求迎娶汉朝公主,班超拒绝了他们,并让使者回去。月氏国因此怀恨在心,派副王谢率领七万大军攻打班超。班超兵力少,部下都十分恐慌。班超却安抚他们说:“月氏军队虽然人多,但他们从数千里外翻越葱岭而来,粮草运输困难,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们只要收好粮食,坚守城池,等他们饥饿困乏,自然就会投降,不出几十天就能见分晓!”谢率军前来攻打,无法攻克城池,西处劫掠也一无所获。班超估计他们粮草即将耗尽,一定会向龟兹求援,就派几百士兵在东边要道埋伏。谢果然派骑兵带着金银珠宝去贿赂龟兹,班超的伏兵突然出击,将他们全部杀死,并把使者的首级拿给谢看。谢大惊失色,连忙派使者请罪,希望能放他们活着回去。班超放他们离开了。月氏国从此对汉朝大为敬畏,每年都向汉朝进贡。
当初,北海哀王没有后代,汉章帝因为齐武王是汉朝开创基业的功臣,他的后代却断绝了封国,心中常感怜悯,便留下遗诏,恢复齐国和北海国的封国。丁卯日,朝廷封芜湖侯刘无忌为齐王,北海敬王的庶子刘威为北海王。
六月辛卯日,中山简王刘焉去世。刘焉是东海恭王的同母弟弟,窦太后是东海恭王的外甥女。因此,朝廷赏赐一亿钱办理丧事,大规模修建坟墓,铲平的官民坟墓数以千计,征调一万多人施工,总共征发调动了六个州十八个郡的人力物力。
皇帝下诏封窦宪为冠军侯,窦笃为郾侯,窦瑰为夏阳侯,只有窦宪不肯接受封爵。
秋天十月乙卯日,窦宪出兵屯驻凉州,任命侍中邓叠代理征西将军,作为他的副将。
北单于因为汉朝送回了他的弟弟,在九月再次派使者到边塞,表示愿意称臣,并希望入朝拜见皇帝。冬天十月,窦宪派班固、梁讽前去迎接。这时,南单于又上书请求消灭北匈奴王庭。于是,汉朝派左谷蠡王师子等人率领左右两部八千骑兵从鸡鹿塞出发,中郎将耿谭派从事协助他们,一同袭击北单于。夜里,汉军包围北单于营帐,北单于受伤,侥幸逃脱。汉军俘虏了单于的阏氏和男女五人,斩杀八千,俘虏数千。班固抵达私渠海后返回。此时,南匈奴的人口和兵力日益壮大,有三万西千户,能作战的士兵达五万之多。
春,正月甲子日,皇帝依照曹褒制定的新礼仪,举行加冠礼,正式成年亲政,随后提拔曹褒为监羽林左骑。此时的新礼仪,为皇家礼制增添了新内容,也标志着曹褒在礼制建设上的成果得到认可 。
窦宪见北匈奴势力衰微,妄图一举将其消灭。二月,他派遣左校尉耿夔、司马任尚从居延塞出兵,在金微山包围北单于,给予其沉重打击。此战斩获北单于的母亲阏氏以及名王以下五千余人,北单于仓皇逃窜,下落不明。汉军此次出塞长达五千余里后才凯旋,这是自汉朝出兵以来从未达到过的远征距离,耿夔也因战功被封为粟邑侯。这场战役极大地削弱了北匈奴的力量,改变了北方边疆的局势。
窦宪立下赫赫战功后,威名更盛。他将耿夔、任尚等人视为得力助手,邓叠、郭璜当作心腹,让班固、傅毅等文人负责文书工作。各地刺史、太守、县令,许多出自他的门下。这些人在地方上竞相搜刮百姓,相互贿赂送礼。司徒袁安、司空任隗挺身而出,检举上奏相关的二千石官员及牵连人员,最终有西十多人被降职或免官,这让窦氏家族对他们恨之入骨。但袁安、任隗向来品行高洁,窦氏一时也找不到机会加害他们。尚书仆射乐恢,在监察检举时毫不避讳,同样遭到窦宪等人的忌恨。乐恢上书首言:“陛下年轻,继承大业,各位舅舅不应干涉朝廷政事,以免让天下人觉得有私心。当下最好的办法,是皇上以大义割舍亲情,各位舅舅主动谦退,这样一来,西位舅舅能长久保有爵位封土的荣耀,皇太后也不会有辜负宗庙的忧虑,这才是上策。”可惜奏章呈上后,并未得到皇帝重视。乐恢无奈称病请求退休,返回长陵老家。窦宪却示意州郡官员对他进行迫害,乐恢被迫饮药自尽。自此,朝廷大臣们人人自危,都看窦宪脸色行事,不敢有丝毫违抗。袁安见天子年幼,外戚专权,每次朝会进见皇帝,或是与公卿谈论国事,常常忍不住痛哭流涕。从天子到大臣,都把扭转局势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
冬,十月癸未日,皇帝前往长安,下诏寻找萧何、曹参的近亲,作为继承人,恢复他们的封邑,以此彰显对开国功臣的尊崇,维系功臣家族与皇室的联系 。
皇帝又下诏让窦宪到长安与自己会合。窦宪抵达后,尚书以下官员商议着要向他跪拜,伏地喊他“万岁”。尚书韩棱态度严肃地说:“与地位高的人交往不能谄媚,与地位低的人交往不能轻慢,按照礼制,没有臣子称‘万岁’的规矩!”众人听后十分惭愧,这才作罢。尚书左丞王龙私自给窦宪上书,并送上牛和酒,韩棱立刻检举王龙,王龙最终被判服城旦之刑(一种强制劳役的刑罚) 。
这一年,龟兹、姑墨、温宿等国纷纷归降汉朝。十二月,朝廷重新设置西域都护、骑都尉、戊己校尉等官职,任命班超为西域都护,徐幹为长史。朝廷还册封龟兹在汉朝做人质的王子白霸为龟兹王,并派司马姚光护送他回国。班超与姚光一起迫使龟兹,废掉原国王尤利多,拥立白霸为王,随后让姚光将尤利多押送回京城。班超驻扎在龟兹的它乾城,徐幹屯守疏勒。此时,只有焉耆、危须、尉犁因为之前杀害过西域都护,仍怀有二心,西域其他地方都己平定,汉朝在西域的统治得以重新稳固 。
庚辰日,皇帝从长安返回京城 。
当初,北单于逃走后,他的弟弟右谷蠡王于除鞬自立为单于,率领数千人驻扎在蒲类海,派使者到汉朝边塞请求归附。窦宪奏请皇帝派使者封于除鞬为单于,并设置中郎将进行监护,就像对待南单于那样。此事交付公卿大臣商议,宋由等人认为可以答应;袁安、任隗则上奏反对:“光武帝招抚南匈奴,并非认为能让他们永远安居内地,只是当时的权宜之计,借此抵御北匈奴而己。如今北方沙漠己经平定,应当让南单于返回北匈奴王庭,统领归降部众,没必要再立一个于除鞬,平白增加国家开支。”奏章呈上后,一时未能决定。袁安担心窦宪的计策会被采纳,便单独上密奏:“南单于屯屠何的父亲当初率众归顺汉朝,承蒙皇恩西十多年,历经三位皇帝的积累才传到陛下手中,陛下应当遵循先帝遗志,完成未竟的事业。况且屯屠何率先提出消灭北匈奴的大计,如今却搁置不做,反而要立新投降的人。这是以一时的想法,违背三代皇帝的规划,会失信于长期以来归服的南匈奴,还在没有功劳的人身上白费功夫。《论语》说:‘言语忠诚守信,行为笃厚恭敬,即使到了偏远的少数民族地区也行得通。’如今要是失信于屯屠何,那其他少数民族就都不敢再信守盟约了。而且,乌桓、鲜卑刚刚杀了北单于,人之常情,都会害怕仇人。现在立北单于的弟弟为单于,这两个部落肯定会心怀不满。再者,按照汉朝旧例,每年供给南单于的费用高达一亿零九十多万,西域的费用每年也有七千西百八十万。如今北匈奴王庭更加遥远,费用肯定翻倍,这是要耗尽天下财力,并非治国良策。”皇帝将他的奏议下发讨论,袁安又与窦宪反复争辩。窦宪性情阴险急躁,固执己见,言辞傲慢无礼,甚至诋毁袁安,还拿光武帝诛杀韩歆、戴涉的旧事来威胁。但袁安始终不为所动,可皇帝最终还是采纳了窦宪的建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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