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炙火小厨2

整个小店重新安静下来。门外的喧嚣、风声，似乎也被隔断在他坐下的那一刻。连炉灶里仅剩的那点火星爆裂声，都变得遥远模糊。他的存在像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小型黑洞，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声音背景。

苏沐沐手里攥着的湿抹布无意识地抓紧了些，指尖触到油腻的桌角纹理。这人……

几天来形形色色的顾客在脑中迅速闪过，吵闹的、客气的、讨价还价的、抱怨的……但眼前这一种，是第一次。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有些……不知所措？而且这装扮……刻意得有点过了。等级都隐藏了？

她放下抹布，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尽管手本来就因为烹饪被油渍包裹着），尽量自然地朝那个角落走去。心里快速盘算着怎么开口。

她刚走近两步，甚至还没完全走到桌边。

角落里的那人终于动了。不是抬头，也不是说话。

他放在桌面上的右手，微微抬起两根修长的手指——食指和中指。两根手指以一个极其简洁、近乎利落的方式，轻轻地、却又清晰地，朝旁边空着的桌子位置方向一指。那里，刚刚离开的巡逻哨兵留下的空餐盘还没来得及收拾，盘底残留着一点油汪汪的酱汁。

动作很快。没有任何解释，甚至没有转头看她一眼。

苏沐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在指餐盘？意思是要和那个一样的？

她试探地问了一句：“您是要……跟那位一样的肉排？”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有些突兀。

兜帽阴影下，那人下颌的线条几不可察地收紧了那么一丝丝，幅度小到苏沐沐怀疑自己看错了。依然无声。但搁在桌面的那只手，食指向下一压，再次点了一下桌面。笃定。

是确认？还是……催促？苏沐沐觉得更像前者。她没再问。这气氛有点奇特。

“好，稍等。”她低声应了，转身去收拾那张空桌的狼藉。

等她清理完毕，用湿布草草擦干净那张桌子，再用还算干净的抹布擦了擦手准备回厨房开火时，眼角余光下意识瞥过角落。

那位神秘的客人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唯一改变的姿势是，左手不知何时端起了一只店里通用的粗陶杯。那是上一位客人留下的、喝了一半的清水。他小臂平端，姿态沉静得如同雕塑。兜帽的阴影将他的眼睛完全隐藏在深潭之下。浅啜了一小口？动作细微得看不清。

苏沐沐没再迟疑，快速走向厨房门帘。掀起帘子时，她没来由地感到一丝莫名的庆幸，为厨房里熟悉的燥热和油爆声。

再出来时，她手里托着新出锅的“炙炎迅猛龙排”。依旧是普通的品质（+2力量），这次的火候控制得更均匀些，色泽更深沉。还有一杯同样粗陋的、刚从小木桶里倒出的新麦酒，带着浓重的谷壳酸涩味，酒体浑浊。这是店里最便宜、也是某些新手实在口渴才会点的劣酒。

当她脚步放轻地走向那个角落，苏沐沐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一点点。她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明明对方看起来毫无威胁。或许是那种过分的寂静太过逼人，让她本能地收敛了呼吸。

离桌子还有几步距离。

一首安静得如同背景画的人，极其自然地抬起了那只搁在桌上的右手，伸向随身简陋的粗布腰囊——每个玩家系统都送的一个最基础储物袋。

一枚……两枚……三枚……指尖的动作稳定而准确，仿佛在点算着无形的珍宝。每一个铜板都很普通，上面布满系统的纹路，散发着最廉价金属的光泽。他并未将钱首接递给苏沐沐，而是轻轻地将它们一字排开，推到了靠近苏沐沐这一侧的桌沿。

不多不少，正好是这块迅猛龙排加上一杯麦酒的价钱。每个铜板都仿佛被精确丈量过。

苏沐沐放下滚烫的盘子和浑浊的麦酒。盘子与桌板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嗒”。

那推钱的手指收回。

从头到尾，对方没有说一个字。连多余的眼神交流都没有。整个过程流畅得像设定好的程序。只有铜板与粗糙木质桌面摩擦时发出的细微而清晰的“沙沙”声，还在安静的空气中残留着一点点回响。

苏沐沐收了铜钱，触感冰凉而坚硬。“您慢用。”她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

没有回应。那人仿佛没听见，只是动作极其自然地拿起叉子（同样是店里廉价的粗铁制品，甚至有些变形），叉起一小块肉排，送入了兜帽阴影下的位置。

依旧无声。只有叉子接触盘子的轻响，和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咀嚼声。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每一口的分量都相仿，间隔也稳定。

苏沐沐悄然退开。转身的瞬间，她悄然呼出了那口憋着的气。

真怪。

但……真方便。

接下来的几天，神秘角落客成了“炙火小厨”一道无声的风景线。

准点。下午一点十五分左右，木门必然会被推开一次。风雨无阻——游戏里虽然也有天气系统，但至今没下过雨。

无声。无论店里是喧闹还是冷清，他总是沉默地来，沉默地走向那个角落。

点单。从不看菜单（其实也没菜单），每次只是指向一张吃过同类食物、刚空下来的桌子。默认点单。

结账。吃完后，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会以同样精准的方式，清点出当天那份普通品质肉排和劣质麦酒所需铜币，不多不少，推至桌沿。

离开。无声无息地推开门，迈入午后云纱城拥挤的人流。苏沐沐忙着的时候，往往一转身，角落位置己经空了，只剩一只舔得干干净净的空盘和一个同样喝得一滴不剩的空酒杯。

干净。他甚至会习惯性地将吃完的盘子和杯子稍稍推到桌子中央的位置，方便收拾。不像其他客人，汤汁淋漓甚至骨头乱丢是常态。

苏沐沐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只是她每天忙碌背景中的一小块可以忽略的恒定色块，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互动，却稳定得让她开始习惯。这份沉默，成了兵荒马乱的间隙里，一种奇特的、不被打扰的喘息。

她的肉排技艺也在缓慢而坚韧地提升着。普通品质的产出稳定在了大半。偶尔状态极佳，火候和调味控制得恰到好处时——

【烹饪成功！炙炎迅猛龙排（良好品质）：食用后1小时内力量+3，耐力+2。经验值+60。】

系统提示框弹出。苏沐沐捏着铲子的手紧了一下。

品质提升了！属性也终于突破了微不足道的边界！3点力量！

那天下午，当她把这份“良好”肉排放到神秘客人的桌上时，心中罕见地掠过一丝期待。他会尝出来吗？会有反应吗？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停顿？

没有。对方的手稳稳地拿起餐具，叉起，送入阴影。咀嚼的频率没有丝毫改变。那份沉默，坚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