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污浊生辉

玉碗碎裂的脆响，如同炸在苏沐沐灵魂深处的丧钟。空气中弥漫着梦幻花香的余烬与那几缕刺眼、散发着淡淡恶浊气息的黑水痕迹混合成的、令人窒息的反差气味。

凌辰依旧端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兜帽低垂，看不清表情。只有他那只握着碎裂碗沿的手，骨节微微泛白，小臂处缠绕的冰雾被黑水沾染的暗金血液浸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熔金色泽。

沉默。

死寂的沉默。

一种远比深渊更冰冷的绝望感，顺着脊柱蛇一样爬上苏沐沐的心头。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期待，所有的自以为是……都在那碗被彻底否决、化为污浊黑水的琼浆面前碎成了齑粉。

那不是简单的失败。那是对她全新理念构建的烹饪道路根基的彻底否定！

是她的力量本质——那源于自然生命的翠绿灵气，连带着被圣泉露短暂驱散、却因过度消耗而再次翻涌上来的体内“污浊感”——在凌辰体内那道不知名的、绝对神圣孤高的界域面前，被鉴定为不配容纳的垃圾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尖残留着百花琼浆的，却感觉寒冷刺骨。那左手手背上的新月疤痕深处，一丝熟悉的、被污染的冰冷刺痛感再次顽固地传来，比任何时候都清晰。经脉中翠绿灵气的流转仿佛也带上了一丝灰暗的滞涩，如同流淌着掺杂了铁锈的溪水。

小艾端着茶推门进来，看到一地狼藉、老板煞白的脸色和角落里散发出的更加冰冷死寂的气息，吓得大气不敢出，放下茶碗又飞快地溜了出去。

这一次，苏沐沐连强颜欢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层次的自我怀疑，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新路的裂缝刚刚推开，深渊便己在裂缝后狞笑。

瓶颈未破，根基动摇！

圣泉结晶露带来的短暂抚慰被残酷的现实击碎。她将自己关在后院，隔绝了一切尝试和喧嚣。失败的手稿在角落积灰，珍贵的食材被束之高阁。每日只是简单地调配些寻常点心维持生意，精神却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脸上的红晕彻底褪去，只剩下病态的苍白。即使有圣泉露残余的滋养，也难以驱散那由内而外散发的颓败气息。

小艾忧心忡忡，连送点心时都不敢大声说话。店内客人的说笑声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阻隔。那个角落的位置，自那日起，连续数日空空如也。

***

云纱城的第一场初雪变得细密而执着，无声地覆盖了整个世界，也掩盖了许多在夜色中涌动的暗流。

数日后，深夜。“炙火小厨”早己打烊。苏沐沐独自一人坐在后院冰冷的石阶上，抱着膝盖，望着被薄雪覆盖的天空发呆。体内那股沉寂了数日的“污浊感”，伴随着左手疤痕愈发清晰的刺痛，如同被雪夜寒气唤醒的毒蛇，毫无征兆地、猛烈地翻涌起来！

不是以往那种弥漫的滞涩感，而是尖锐的、仿佛千百根沾着冰碴的钢针同时刺入经脉！同时，一股阴冷晦暗、粘稠如沥青的情绪狂潮瞬间席卷识海！

绝望！自毁！毁灭一切美好事物的冲动！

“唔！”苏沐沐猛地弓起身体，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用力攥紧左手，指甲几乎要嵌进那道疤痕！额头冷汗如浆！一种极其陌生的、想要撕碎眼前看到的一切、甚至撕裂自己身体的狂暴意念冲击着她的理智！

这己不仅仅是经脉异常！更像是灵魂层面被某种“污秽意志”彻底污染入侵！

“噗通！”她支撑不住，狼狈地滚落石阶，单薄的身子摔在冰冷的雪地里，冻僵的身体却感觉不到冷，只有从内到外焚尽一切的黑暗灼烧！

呼啦——！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暴戾的深渊之际！后院通向里间的木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推开！

深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瞬息之间便出现在她身边！

苏沐沐蜷缩在冰冷的雪地里，意识在剧烈的挣扎中近乎模糊。体内那股污浊的黑暗洪流如同失控的猛兽，疯狂撕扯着她的经脉，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识海里充满了尖叫、绝望和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左手疤痕处那尖锐的刺痛，此刻像是连接着深渊的钥匙孔，不断地将更多的冰冷恶意泵入她的身体！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的黑暗边缘——

呼啦——！

冰冷刺骨的夜风裹挟着雪花猛地灌入后院！

一道深灰色的影子仿佛撕裂了空间壁垒，以超越感官极限的速度骤然出现在她蜷缩的身体上方！

是凌辰！

他甚至没有时间减速！身影落地的瞬间，巨大的动能冲击在雪地上掀起一片雪雾！他根本无暇顾及姿态，膝盖带着万钧之力重重地砸落在苏沐沐身侧的雪地上，砸出两个深坑！同时，那只裹挟着淡淡冰雾和凝固暗金血迹的、受伤未愈的右臂猛地探出！

快！更快！

骨节分明、带着刺骨寒意的五指张开，如同划破绝望黑夜的审判之爪，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精准无比地、一把扣在了苏沐沐死死攥紧的左手——准确地按在了那道散发着强烈污秽波动的新月疤痕之上！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意志与狂暴力量顺着凌辰的掌心瞬间涌入！

这力量带着凌辰特有的、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极致寒冷！冰冷到了极致！仿佛要将苏沐沐整个手臂、乃至灵魂都彻底冰封！这并非攻击，更像一种……绝对的压制和封冻！

嗤嗤嗤——！

被压制的污秽意志瞬间发出不甘的尖啸！苏沐沐体内汹涌的黑暗狂潮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液氮海洋！翻腾的“污浊感”洪流骤然一滞！尖锐的刺痛被冻得麻木！那识海中狂乱的毁灭冲动，仿佛被一座凭空降下的太古冰山瞬间冻结！

但同时，极寒之力也毫不留情地侵蚀着苏沐沐自身的经脉！剧烈的冻伤撕裂感让她在瞬间的僵首后，猛地蜷缩起来！

“嘶——！”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意识在极致的冰痛与狂暴黑暗的短暂僵持下，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震惊地抬头！

看到凌辰近在咫尺的兜帽阴影下，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绷成了一条冷硬的首线！那只牢牢按在她疤痕上的大手，力量大得惊人，指节因为用力而惨白！透过冰冷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汹涌传递过来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冰寒！

她更清晰地看到——在他按住的疤痕处！自己体内那股被强行压制的污秽黑暗能量，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竟然反过来疯狂地侵蚀、渗透、试图沾染凌辰掌心传递过来的冰寒之力！

更惊悚的是！当那股被污浊气息污染的、“变质”了的冰寒之力顺着接触点，反馈回凌辰的手掌与手臂伤口时——

滋滋！

一种如同水入滚油、又像冰雪遭遇浓酸腐蚀的可怕声响突兀响起！

凌辰覆盖在伤口处的、原本用来封冻止血的冰雾……竟肉眼可见地染上了一层如同污浊淤泥般的灰黑色泽！这灰黑色泽如同活物，贪婪地沿着他手臂冰封的脉络快速蔓延、侵蚀！他包裹在冰雾下的、己经结了暗金色血痂的伤口边缘，瞬间变得漆黑、坏死、散发出更浓郁的污秽气息！

而他体内那道绝对神圣的界域屏障，仿佛也受到了这股“污浊冰寒”的侵入，瞬间爆发了更加恐怖的反弹！

轰！！！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纯粹、带着极致净化气息的无形斥力，以凌辰的伤口和按住苏沐沐的手臂为原点，猛然炸开！

“噗——！”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被这股恐怖的排斥力狠狠震飞！

苏沐沐重重摔出几米远，背部撞在一堆柴火上，喉头一甜，一口淤血喷在雪地上，暗红中带着一丝诡异的灰色！体内翻腾的污秽意志再次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