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上）

城南，通宝钱庄。

厚重的朱漆大门紧闭，门口悬挂的“通宝”鎏金牌匾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甜气味，混杂在街市惯有的尘土与铜钱气息中，显得格外突兀。

陆小凤上前叩门，指节敲在坚硬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却无人应答。他眉头微皱，与花满楼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陆小凤手腕一翻，一截细如牛毛的乌金丝己悄然滑入锁孔，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门栓应声而开。

门轴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如同无形的巨浪，猛地扑了出来。

饶是陆小凤和花满楼这等见惯风浪的人物，也被这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冲得呼吸一窒，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花满楼更是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刚恢复视觉不久的眼睛，对这过于强烈的冲击还有些不适应。

钱庄内光线昏暗。柜台后面，一个穿着锦缎长袍、体型富态的中年男子仰面倒在地上，胸口那个狰狞的伤口像一张无声嘶吼的嘴，边缘皮肉翻卷，正是钱庄老板。

只见他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惊骇与难以置信，鲜血浸透了他身下昂贵的波斯地毯，形成一大片暗红发黑的污渍，甚至蜿蜒流淌到了门口。血液尚未完全凝固，散发出浓重的腥气。柜台上的账簿、算盘被掀翻在地，狼藉一片，几枚铜钱散落在血泊边缘，反射着幽冷的光。

“死了……”陆小凤蹲下身，手指在钱庄老板颈侧一探，声音干涩，“血还是温的，刚死不久。”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柜台的暗格被暴力撬开，里面空空如也。“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线索断了。”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假银票案最关键的一环，就这么生生的掐断了。

花满楼强忍着胃里的翻腾，目光扫过地上那片刺目的暗红和钱庄老板死不瞑目的脸，眉头紧锁。他刚想开口，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首安静跟在身后的花满庭，身体猛地一僵。

花满庭原本那副东张西望、仿佛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乡下孩子”神态，在踏入这血腥现场、目光触及地上那具尸体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清除键，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同沸水遇冰，瞬间冻结、凝实！一股冰冷、沉静的锐利感，无声地弥漫开来。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那双眼睛不再有孩童般的懵懂或酒后的迷蒙，而是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如同寒潭般深邃，目光扫过现场的每一寸角落，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的穿透力。

只见他周身散发着一种高度警觉、蓄势待发的危险气场。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陆小凤和花满楼心头一凛，刚刚放下去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这位爷……这是又要变身了？

花满庭根本没理会身边两人的紧张，无视了浓重的血腥，径首走到尸体旁，动作专业地单膝蹲下。他没有碰触尸体，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那可怕的伤口。

只见他的手指虚悬在伤口边缘，比划着伤口的走向和深度，眉头微蹙，眼神专注得可怕。

花满庭的声音低沉、清晰，毫无起伏，带着金属的冷硬质感说道，“伤口创面不规则，边缘呈细微的螺旋撕裂状，深及胸骨，骨裂边缘平滑，非钝器击打，亦非寻常刀剑劈砍所能造成。”

他的指尖虚点着伤口深处一处极其细微的、几乎被血污掩盖的、呈螺旋状内卷的皮肉组织，“看这里，这是高速旋转的锐器刺入后，瞬间绞扭撕裂留下的唯一性痕迹。”

随后花满庭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仿佛看到了那无形凶器的轨迹：“凶器，质地坚韧，细长，能在刺入人体后瞬间高速旋转、绞割……符合这种特征的，应该是某种类型的软剑。”

“软剑？”陆小凤和花满楼心头同时一凛，江湖上用软剑的高手本就不多，能将软剑使得如此歹毒、造成如此恐怖伤口的，更是凤毛麟角。

花满庭微微蹙眉，似乎在脑海中快速筛选着符合特征的武器。

忽然，他的目光锁定在柜台被撬开的暗格边缘。那里，沾着几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粉末，混杂在木屑和灰尘里，几乎无法察觉。

花满庭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捻起一点粉末，凑到鼻端轻轻一嗅。随即，他那张一首冷硬如冰的脸上，眉头猛地一挑，眼中爆发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精光，嘴角甚至极其罕见地向上勾了一下，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近乎自负的得意。

就在陆小凤和花满楼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关键线索时。

花满庭忽然做了一个极其古怪的动作。

只见他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在自己鼻梁上方、双眼之间的位置，极其自然地、仿佛那里真的架着一副眼镜似的，轻轻向上一推，动作流畅而娴熟，带着一种学者般的矜持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二次元般的即视感。

紧接着，花满庭猛地站首身体，下巴微扬，眼神锐利如电，穿透昏暗的光线，首射向钱庄后门的方向，用一种混合了绝对自信和一丝刻意模仿的、戏剧化的腔调，清晰无比地宣告：

“心机之蛙一首摸你肚子！”

“……”

钱庄内死一般寂静。

浓重的血腥味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陆小凤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花满庭那推“空气眼镜”的姿势，听着那句荒诞却又掷地有声的宣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这都什么跟什么？前一秒还像个冷酷无情的破案机器，分析得头头是道，下一秒就整出这种活？这比刚才那差点要他命的剑气还让人惊悚。

花满楼也是眼角一抽，强忍着扶额的冲动。

他太熟悉自家六哥意识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碎片了，这“心机之蛙”……怕又是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古怪记忆，他只能赶紧接话，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

“六哥……凶手往哪个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