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区区沙砾，不及我半分

明明是喧嚣的闹市，却是一片寂静。死寂如同凝固的寒冰，沉甸甸地压在众人的心头。空气粘稠得几乎无法呼吸，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威压。

花满庭缓缓转过身，血红色的双眸，落在了段延庆和慕容复的身上。

那渗人的目光，让这两位在宋国江湖之中鼎鼎有名的存在都感到心底一阵发寒，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的眼睛居然会是红色，不、应该说是血色的。

面对着花满庭的注视，段延庆那枯槁焦黄的脸皮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一想到花满庭轻易的捏死云中鹤，就如同捏死一只鸡一般，那硬抗自己全力一击而纹丝不动的恐怖体魄，还有那如同实质般压得他灵魂都在颤栗的杀气，这其中种种，无不宣告着双方实力上那令人绝望的天堑。

自己所有的凶戾、所有的狠辣，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都成了可笑的自不量力。继续对抗，唯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段延庆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他艰难地操控着腹语，那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和艰难：

“尊、尊驾。”声音艰涩地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砂纸上磨过，“今日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尊驾和那位小兄弟。”他枯槁的手指极其僵硬地指向花满庭身后正捂着嘴的黄蓉，“我等愿意赔罪，任凭尊驾吩咐。”

他低下了那颗恶贯满盈的头颅。这低头，比杀了他更加难受，但为了活命，他不得不低。因为他还有着比性命更加重要的事情没有去做。

慕容复的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化为一种病态的惨白。他紧握着手中的宝剑，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想他堂堂南慕容，姑苏慕容氏的主人，江湖上人人敬仰的青年才俊，未来要复兴大燕的帝王之尊，此刻竟要向一个来历不明、衣衫褴褛、视他如草芥的疯子低头赔罪。

一股滔天的屈辱感和无处发泄的怒火在他胸腔里疯狂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毁。他死死咬着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郁的铁锈味。

他看着花满庭那双依旧漠然的血色眼眸，那眼神中赤裸裸的轻蔑，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骄傲的心底。

不行，不能就这样彻底认输，慕容家的脸面，他慕容复的尊严，不能被如此廉价地被踩进泥里。

慕容复猛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着一丝皇室贵胄应有的矜持和底气，尽管那声音深处难以抑制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只听他说道：“尊驾神功盖世，慕容复佩服。” 这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屈辱。

“今日之事，确是我等鲁莽在先。我等愿向这位小兄弟赔礼道歉，并奉上重金厚礼，以表歉意。尊驾若有任何要求，只要我姑苏慕容氏力所能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刻意加重了“姑苏慕容氏”五个字，试图用家族数百年的威名和深不可测的底蕴，在这位修罗心中增加一点份量。

顿了顿，慕容复看着花满庭那毫无波澜、依旧如同看死物般的眼神，心中的憋屈和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上了一丝色厉内荏的尖锐，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发出的嘶吼。

“不过，尊驾……” 他紧紧盯着那双血月般的眸子，仿佛想从中找到一丝忌惮，“纵然您武功通神，但我等若拼死一搏，舍命相抗，再加上我慕容家百年经营的势力、高手，以及……” 他目光扫过段延庆、叶二娘、岳老三，“这几位朋友的手段。尊驾纵然神威无敌，难道就真有十成把握，能毫发无损地将我等尽数留在此地？就算能，您难道就不怕日后麻烦不断，永无宁日？”

慕容复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强行挤出一丝近乎扭曲的诚恳，“我等并非要与尊驾为敌，只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妄求尊驾能够高抬贵手。有什么条件，尽可开出来，说句不客气的话，在这宋国江湖，我慕容家想办的事情，还没有几件是办不成的。无论是稀世珍宝、神功秘籍、还是滔天权势、绝世美人，只要尊驾开口，我慕容复以慕容家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必为尊驾办到。”

这番话，软硬兼施，将自家的底蕴和威胁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他慕容复在赌，赌这位修罗般的强者，也会权衡利弊，也会忌惮一个传承数百年、树大根深的庞然大物的报复。赌对方会给他慕容家一个面子，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他甚至在话语末尾，隐隐带上了一丝不识好歹的暗示。我己经如此低声下气，给出了如此优厚的条件，你若是再咄咄逼人，那就是你不懂规矩，不给面子了。

段延庆、叶二娘、岳老三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花满庭的反应。慕容复更是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后背的冷汗己经浸透了里衣。

花满庭就这么静静地听着，或者说看着慕容复的表演。

哪怕当慕容复提到姑苏慕容氏时，他那血色的双眸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当慕容复色厉内荏地发出鱼死网破的威胁时，他的嘴角更是向上勾了一下，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首到慕容复最后抛出那自以为无比的条件，甚至隐隐带着不识好歹的暗示时……

花满庭终于动了。

他没有暴怒，也没有反驳，只是双臂环抱，饶有兴趣的看着慕容复那张紧张的脸庞，一道轻蔑与玩味的声音响起：“呵，蝼蚁的狂吠，倒是比蝼蚁本身，更加有趣那么一点点。”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股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恐怖的威压，如同无形的亿万钧重山，轰然降临，不再是笼罩全场，而是精准地、如同两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慕容复和段延庆的身上。

“噗！噗！”

慕容复和段延庆同时如遭雷击，慕容复再也压制不住，“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蹬蹬蹬连退数步，撞在身后的桌子上才勉强站稳，手中的宝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段延庆更惨，他本就靠双拐支撑，此刻被这针对性的恐怖威压一冲，双拐猛地向下一沉，脚下的青砖“咔嚓”一声碎裂，枯槁的身体剧烈摇晃，深陷的眼窝中涌上一股血色，强行将涌到喉咙的逆血咽了回去，但整个人的气息也瞬间萎靡了下去，看向花满庭的眼神，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其他的几人更是被这恐怖的气机牵引，吓得肝胆俱裂，连退数步，几乎在地。

花满庭依旧是那副视天下众人为垃圾的眼神，充满不屑的声音随之响起，“哼，区区沙砾，不及我半分。”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砸在慕容复的心上，砸碎了他所有的骄傲与自负。沙砾，他堂堂南慕容，江湖上声名赫赫、无数人敬仰的青年俊杰，在对方眼中，竟只是一粒连半分都比不上的沙砾？

就在花满庭抬起手，要做出下一步动作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