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离宴

宴会结束，众人纷纷离开。

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名贵女不自觉地整理起钗环。只见镇南王沈翊一袭玄色蟒袍大步而来，腰间玉带上悬着一柄镶宝石的短刀，行走间虎虎生风。

"王爷~"兵部尚书之女张雪晴故意在沈翊经过时掉落手帕，"妾身的手帕..."

沈翊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姑娘的手帕掉了，后面那位大人可以帮忙捡一下。"

张雪晴回头一看，顿时涨红了脸——沈翊指的竟是年过六旬的礼部老侍郎！

"噗嗤——"路过的沈明华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用团扇掩住嘴角。却不料沈翊耳力极佳，锐利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她。

"郡主似乎看得很开心？"沈翊不知何时己经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

沈明华收起笑意，道："王爷说笑了，本郡主只是想起个笑话。"

"哦？"沈翊挑眉，看起来心情极好，"不知郡主可愿与本王分享？"

沈明华正要回答，一个身影突然插到两人之间，“见过王爷。”

"陆三公子好笛艺。"沈翊看向他，似笑非笑，"不知师从何人？"

陆云帆不卑不亢："家母生前所教。"

"原来如此。"沈翊点点头，突然转向沈明华，"郡主的舞姿，让本王想起南疆一种鸟，名唤'雪凰'，终生只择一偶。"

沈明华耳根微热："王爷说笑了..."

"父王！"小世子沈砚突然从马车里探出头，"我们送郡主回家好不好？"

"不必了。"沈明华连忙拒绝，"我的马车就在..."

"郡主何必见外？"沈翊己经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正好本王有些...军事要务想请教。"

这借口拙劣得连沈砚都偷偷撇嘴。但看着小家伙期待的眼神，沈明华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嫂嫂。”陆云帆唤了一声。沈明华回过头明丽一笑，“时间不早了，夜深露重，三公子也赶紧回府吧。”

陆云帆看着俩人远去的背影，那颗浮浮沉沉的心，终究是慢慢的落了下去。

兄长才是他的夫君，他有什么立场叫住她、和她一道回家？

宫道回廊处，宫灯渐次亮起，映得朱墙金瓦愈发辉煌。苏婉柔站在回廊拐角处，指尖死死掐着帕子，盯着不远处被几位贵女围住的苏晚意，眼中妒火几乎要烧出来。

——区区一个庶女，竟敢在御前弹奏《听风吟》，还得了太后的夸赞？！

“三妹妹今日可真是出尽风头啊。”苏婉柔缓步走近，声音柔得发冷，“平日在家连琴都弹不利索，怎么一到宫里，反倒技艺精湛了？”

苏晚意身子一颤，慌忙低头：“大、大姐姐……我只是侥幸……”

“侥幸？”苏婉柔轻笑，指尖狠狠掐住苏晚意的手腕，“你当陛下和太后娘娘是傻子，听不出你琴音里的错漏？不过是给你留几分脸面罢了！”

苏晚意疼得眼眶发红，却不敢挣脱，只能小声道：“姐姐教训的是……”

周围贵女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出声。苏尚书嫡女跋扈，谁人不知？

“苏大小姐好大的威风。”一道清冷嗓音忽然从廊下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沈明华一袭月华裙立于灯下，神色淡淡，旁边则跟着镇南王和小世子。

苏婉柔脸色微变，立刻松开苏晚意，勉强笑道：“郡主说笑了，我只是教导妹妹谨言慎行，免得丢了苏家的脸。”

“教导？”明华瞥了一眼苏晚意手腕上的红痕，嗤笑一声，“苏家的家教，便是当众欺凌庶妹？”

沈翊毫不留情的轻笑，苏婉柔指尖一颤，正欲辩解，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陆远舟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眉头紧锁，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明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有什么话，苏大小姐不妨和自己的‘老情人’慢慢说。”

说罢，她转身离去，留下一片死寂。

苏婉柔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教训庶妹的一幕竟被陆远舟看了个正着！

“陆、陆公子……”她慌忙挤出眼泪，声音哽咽，“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气三妹妹不懂规矩，在御前卖弄，万一惹了陛下不悦……”

陆远舟沉默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陌生。

方才苏婉柔掐着苏晚意的模样，狰狞得几乎不像他认识的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那眼中的狠毒、言语里的刻薄，分明是自然流露，哪有半分平日里的柔弱端庄？

再想到自己近来名声扫地——绣帕风波、平妻流言，哪一桩不是因她而起？可她却从未站在他这边替他说过半句话，反倒一次次让他陷入更难堪的境地……

“陆公子？”苏婉柔见他神色不对，伸手想去拉他的袖子。

陆远舟后退半步，避开了她的手。

苏婉柔指尖僵在半空，心中陡然一沉。

“婉柔，”陆远舟声音低沉，“你……当真只是气晚意姑娘御前失仪？”

苏婉柔强笑道：“自然，我身为长姐，总得管教她……”

陆远舟闭了闭眼，忽然觉得疲惫。

——她在撒谎。

他亲眼看见她眼中的嫉妒，那根本不是“管教”，而是纯粹的恶意！

“时辰不早了，苏小姐早些回府吧。”他冷淡地拱手，转身离去。

苏婉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陆远舟！你——”

可那人背影决绝，竟是一次都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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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马车上，杏雨小心翼翼道：“小姐，陆公子他……”

“闭嘴！”苏婉柔一把掀翻小几上的茶盏，面容扭曲，“他算什么东西！也敢给我脸色看？！”

杏雨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苏婉柔死死攥着帕子，心中恨极。

——沈明华！一定是她故意引陆远舟来看自己失态！

还有苏晚意那个贱人！平日唯唯诺诺，今日竟敢在御前抢她风头！

“回府后，把三小姐院里的月例扣了。”她冷冷道，“既然敢出风头，就得付出代价！”

另一边，陆远舟独自走在宫道上，夜风拂面，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烦闷。

他忽然想起明华曾经的话——

“陆远舟，你可知你心心念念的苏婉柔，背地里是什么模样？”

当时他只当是明华嫉妒，如今……

他苦笑一声，仰头望天。

——或许，他从未真正看清过任何人。

陆府，沈翊将人安全送达，放下帘子。见人走远，"王爷..."亲卫小心翼翼地问，"陛下似乎有意为您赐婚？"

沈翊着腰间玉佩——那是母妃留给他的唯一物件："查清楚了吗？明华郡主与陆家的关系。"

"查清了。郡主与驸马形同陌路，陆家还设计陷害她..."

“形同陌路。”沈翊咀嚼着这话，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他没有说下去。但脑海中却浮现出那个在月下翩然起舞的身影——那么像母妃曾经描述的，楚国雪山上自由翱翔的雪凰。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

皇帝独自对着墙上那幅楚国山水图出神。画中的雪山之巅，隐约有个女子背影...

"陛下..."大太监轻声提醒，"三殿下求见。"

皇帝疲惫地摆手："告诉他，朕乏了。"

他取出袖中那块珍藏多年的楚绣手帕，上面绣的正是雪莲。当年袖妃临终前，用尽最后力气绣完的...

"云柚..."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唤出那个尘封在心底的名字，"我们的儿子...恨透朕了。"

夜风吹动烛火，将皇帝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陛下，三更天了。"高公公轻声提醒。

皇帝恍若未闻，指尖轻抚画中人面容："高伴伴，你说翊儿...像不像朕？"

高公公躬身："王爷与陛下年轻时，简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啊..."皇帝长叹，"连倔脾气都像。可他的眼睛..."

"像极了袖妃娘娘。"高公公接话，见皇帝神色恍惚，壮着胆子道，"老奴斗胆，陛下既然这般记挂，为何不..."

"认回来？"皇帝冷笑，"一个流着楚国皇室血脉的皇子？你让满朝文武如何想？"

高公公低头不敢言。皇帝起身踱步，袖袍带起一阵风，烛火剧烈晃动。

"当年云柚被陷害，翊儿被偷送出宫...朕找了整整三年。"皇帝声音嘶哑，"等找到时，他己经在军中混出了名堂，宁可认镇南王为父也不肯回宫..."

"王爷那时年幼，不知真相..."

"不，他知道。"皇帝猛地转身，"楚国那个老嬷嬷把什么都告诉他了！告诉他朕是如何强娶他母亲，如何害得楚国王子郁郁而终..."

高公公吓得跪地："陛下息怒！"

皇帝颓然坐回龙椅："有时候朕想，不如就让他做个逍遥王爷...可今日看他献礼时的气度..."手指无意识着案上楚绣，"高伴伴，你说他特意寻来雪莲，是不是也在思念他母亲？"

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仿佛在回应这个无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