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审问

正午时分，龙兴寺戒堂中沉默压抑。

沈翊负手而立，眼前跪伏着那名负责供奉祭物的僧人，衣衫染血，口鼻涌出腥红。水珠从生锈的铁链滴落，混着血水在青砖上洇开暗痕。沈翊用帕子擦拭着指尖血迹，凝视着铁架上奄奄一息的灰衣僧人。三根透骨钉还钉在对方肩胛骨上，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法师何必硬撑？"沈翊挑起油灯，照亮僧人溃烂的指尖，"这'孔雀胆'需用雪山冰蟾的分泌物调制，整个大周只有太医院和..."他忽然用灯焰燎过僧人耳后，一块青斑渐渐浮现，"朝中贵臣持有，你若再不说，休怪我牵连无辜。"

僧人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突然暴起挣动铁链！

"啊——！"

惨叫声中，沈翊慢条斯理地展开供词："三日前申时，你从寺中前院侧门接过漆料。"他指尖点在一处血指纹上，"需要本官请暗卫来认人吗？"

僧人哆嗦着嘴唇，己然崩溃，“是……是……是住持亲自交代的……说此乃天命不可违，违者万劫不复……我不敢……不敢违背啊……”

"很好。"沈翊突然掐住他下巴塞进颗药丸，"带下去，别让他死了。"

随后眼神一沉：“传住持。”

住持净玄，法号慧果，己在龙兴寺主持十余年，名满京城，一贯清正。此刻他被押至堂下，依旧面容安定，神色不乱，双手合十。

“法师，可知本殿下为何召见你？”

“沈世子。”他淡然开口，“贫僧身为佛门弟子，虽为俗事所扰，却无怨无悔。”

沈翊睨着他，平静地道：“祭品上的毒，出自你寺，你命僧为之，是否知罪？”

“我龙兴寺清修百年，未曾沾染尘俗，沈世子何以妄加断言？”

“此毒‘孔雀胆’，需以龙池地火炼养，宫廷掌控，非权贵不得觅。”沈翊走近一步，“你身上皮肤变色，在藏经阁佛像之后的密室发现同源毒株，还不认？”

净玄微垂眼睑，淡声道：“世子所言，有证便治罪，何须诘问。”

沈翊转头示意，左右将净玄上衣剥去。其左肩，果然有一块青黑之斑，颜色诡异，赫然正是触毒之征。

“住持。”沈翊缓声，“你乃一寺之主，岂会不知？若你不说，今日此案，便至你而止。”

净玄闭目低诵：“若有人故布疑阵，借贫僧清誉掩其恶行，世子岂不误入迷途？”

沈翊语气骤冷：“你说，是谁？三皇子？”

净玄忽睁眼，淡然道：“世子何以问得如此巧妙？贫僧无话可说。”

“住持，你若执迷不悟，我只能按律严刑。”

“请便。”净玄闭眼，默念佛号，眉眼沉静如止水。

三轮拷问，血染衣袍，净玄始终未吐一字，却在昏死之际突然开口：“世子，天道难测……人心多舛……有些人，看似旁观……实则处处得利。”

沈翊瞳孔微缩，刚欲开口，却见净玄含笑而亡，口中吐血，一缕黑气自舌根散出，竟是自断心脉，早有死志。

现场哗然。

沈翊目光暗沉，转身吩咐：“彻查龙兴寺。”

当夜，兵分三路，将藏经阁后室、斋房密库、净玄禅房尽数翻遍。沈翊踹开暗格时，十八册《金刚经》哗啦啦散落。每册扉页都夹着薄如蝉翼的绢纸。

密室中，藏有数十册名册，记载着京中百官私事，甚至皇子动向。其中，尤以三皇子一党资料最为详尽：

——吏部侍郎私徙户籍，将田亩转移至亲族名下，掠夺良田二百顷。——礼部尚书次子，强夺民女，闹出人命，事后以三千金封口。——御史中丞之弟，逼死良民妻女，仅因一赌债未还。——东城守卫所将，借皇子之名，设税关私收重赋。

每条记载都有物证人证，甚至附有笔迹、信函、绘图。更诡异的是，连西皇子及太子的一些细枝末节也被记下，诸如随从名录、出巡路线、饮食口味，但这些皆无实害。

沈翊站在密室中央，翻着卷轴，神情哂然：“真是有意思。三皇子一党尽在其中，西皇子却只记录无关紧要之事。”他转头看向刑部侍郎：“谁知晓这资料的来历？”

侍郎苦笑：“皆由寺中一位僧人夜半私记，己服毒自尽，留信称‘愿还天命’。”

案情急转首下，沈翊将所得送呈皇帝。

御书房·黎明

"好个龙兴寺！"皇帝摔碎茶盏，碎片割破冯眠柳的额头，"朕的肱骨大臣，倒有一半在你们的往生簿上！"

沈翊沉默地递上最新证物——从功德箱暗层搜出的名册，记录着：

王崇山每年捐五百两"香油钱"，附各地灾民饿死的奏报。

李延年赠寺田百亩，附地契上按着佃户的血手印

三皇子府连续七年布施超度亡魂的法会（名单与刑部悬案高度重合）

“把老三叫过来！”

——

"冤枉！儿臣冤枉啊！"沈璟琰跪在地上抓着龙袍下摆，"那资料分明是..."

"是你府上门客承认的！"皇帝甩出一张供词，"包括孔雀胆的主谋，连你侍妾都招认了，上月你特意命人重漆了一套祭器！"

西皇子沈璟瑄无声地勾起嘴角。那套真正的毒漆器早被他沉进了太液池，现在这套不过是寻常漆料掺了染料——但谁让三哥确实偷偷仿制过祭器呢？"陛下！"暗卫统领呈上成捆的密信，"寺中十八位高僧，竟有十二位与朝中大臣往来密切！"

"好个清净佛门。"皇帝冷笑，"传旨，三皇子禁足半年，龙兴寺一干僧侣——"

"父皇！"沈璟琰突然扑上来，"这些信不是儿臣...啊！"

龙影卫的刀鞘重重击在他膝窝。皇帝俯视着狼狈的儿子，忽然觉得那张扭曲的脸如此陌生："带下去。"

当朝之上，皇帝震怒，声如雷霆：

“国法何在？天道何存？祭祀之毒，谋逆之心，岂能容忍！”

当即下旨：

——命即日血洗龙兴寺，焚其藏经，封其寺门；——吏部侍郎、兵部主事、御史中丞皆被拿下问罪；

“三皇子行迹可疑，欺君谋逆，移送宗人府，闭门思过；龙兴寺沦为阴谋温床，满门当诛！”

回府马车上，沈翊突然捏碎手中的蜜蜡佛珠——这是从住持袖中落出的，内里竟刻着微小的"丙申"二字。

"王爷？"楚书珩疑惑。

"太庙祭器被调包那日..."沈翊眸色骤冷，"正是丙申日。"

所有线索都指向三皇子，唯独这个死亡时间精确到时辰的暗号——住持临死前，到底想指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