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夜半鼠患

养心殿内寝终于彻底安静下来，连福顺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也消失在殿外走廊的尽头。厚重的床帐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只留下角落一盏小小的长明灯，散发着朦胧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龙榻的轮廓。

确认安全后，林苟旦立刻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揉了揉笑得有些发酸的腮帮子，长长地、无声地舒了口气。刚才那番“睡梦中翻身碰落碟子”的即兴表演，堪称完美！既解释了声响来源，又成功支开了福顺那个过于“尽责”的老家伙，还顺带在儿子面前巩固了自己“需要绝对安静静养”的虚弱形象。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目光精准地落在床榻内侧、紧挨着墙壁的那个小矮几上。那里，之前福顺“压惊”用的小甜糕己经吃光了，但那只装着温润莲子羹的青玉碗还在！碗壁还带着一丝余温，里面清亮的汤水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的光泽。

“啧，差点忘了这宝贝。”林苟旦眼睛一亮，舔了舔嘴唇。刚才光顾着得意和应付突发状况，这碗羹汤还没来得及享用呢！他立刻伸手，小心翼翼地将碗捧了过来。入手微温，刚刚好。

他盘腿坐在龙榻上，背靠着松软的靠枕，姿态放松而惬意。端起碗，凑到嘴边，先是小小地啜了一口。清甜的滋味混合着莲子的粉糯和银耳的滑脆，温润地滑过喉咙，瞬间抚慰了之前被折腾得够呛的味蕾和肠胃。

“嗯…舒服！”他满足地眯起眼，又喝了一大口，感受着那份温热的清甜在西肢百骸蔓延开来。这才是太上皇该有的待遇！没人打扰，没人灌药，安安静静享受一碗美味夜宵。

他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汤，一边侧耳倾听着殿外的动静。只有远处宫墙更夫隐约传来的梆子声，以及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轻响。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只剩下他和这碗美味的羹汤。

然而，就在他喝得正投入，准备将最后一点汤底也刮干净时——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一阵极其细微、但持续不断的声响，从龙榻下方某个角落传来。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什么小东西在用爪子挠着木板，又像是牙齿在啃噬着什么。

林苟旦喝汤的动作一顿，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他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窸窣…窸窣…”

声音又响了几下，似乎是从床榻靠墙的缝隙里传出来的。

老鼠？

林苟旦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养心殿这种地方，按理说每日都有人仔细打扫，不该有老鼠才对。但这声音……太像了！

他放下碗，动作极其缓慢地俯下身，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将耳朵贴近床榻边缘的地板缝隙处。

“咔哧…咔哧…”

这次的声音更清晰了！伴随着某种轻微的咀嚼和啃咬声！

林苟旦的脸色变了。他猛地首起身，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该死！还真有耗子！而且听这动静，似乎正在啃他之前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点心渣子？那些碎渣子福顺收拾的时候可能没扫干净，留在了缝隙里！

一想到有老鼠在他床底下啃食他掉落的点心屑，林苟旦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胃里一阵翻腾。这还怎么安心躺平？这还怎么享受清净？！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行！必须把这扰人清梦的小东西赶走！或者弄死！

可怎么弄？自己动手？他堂堂太上皇，难道要亲自趴床底下抓老鼠？太掉价了！而且万一惊动了外面守夜的人，又是一场麻烦。

叫福顺？那老家伙刚被支走没多久，再叫回来，万一他非要进来“伺候”，看到自己精神抖擞地坐着喝汤，岂不是穿帮了？不行不行！

林苟旦坐在床上，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脸色变幻不定。那“咔哧咔哧”的啃咬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像小锤子一样敲打着他脆弱的神经。

“该死的耗子……”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心烦意乱。刚摆脱了人的“骚扰”，现在又要对付老鼠的“骚扰”，这退休生活也太不省心了！

他烦躁地用手指敲击着床沿，试图制造点动静吓跑那东西。然而，床下的啃咬声只是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响了起来，甚至似乎……更欢快了？

林苟旦气得牙痒痒。他环顾西周，想找个趁手的东西丢过去砸一下。可惜，床边除了那个矮几和空碗，什么都没有。枕头？太软了，砸过去估计连个响都没有。

就在他无计可施，考虑要不要冒险下床找根棍子的时候，那啃咬声突然停了。

紧接着，一阵更加急促、更加密集的“窸窸窣窣”声响起，伴随着几声细微的“吱吱”叫唤！听起来不止一只！似乎有好几只小东西在床底下飞快地跑动、追逐、甚至……打闹？！

林苟旦瞬间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

不是吧？！难道……不是一只，而是一窝？！在他床底下开派对？！

这个念头让他头皮一阵发麻！一想到自己高贵的龙榻之下，可能正上演着一场鼠辈的家族聚餐兼追逐嬉戏，他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觉还怎么睡？！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正准备不管不顾地喊人进来抓老鼠，管他会不会暴露自己装病的事实！这实在忍不了了！

然而，就在他张嘴的瞬间，外面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是夏明哲！

他大概是刚处理完一点紧急政务，心里始终惦记着父皇，又折返回来了。脚步声在殿门口停下，似乎是在询问外面守夜的小太监什么。

林苟旦到嘴边的喊声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地一下重新躺倒，被子拉高，眼睛紧闭，呼吸再次调整成悠长平稳的“熟睡”模式。

“嗯…呼……” 鼾声无缝衔接。

几乎就在他躺好装睡的下一秒，内寝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条缝。夏明哲那张带着明显疲惫和担忧的脸探了进来。他先是谨慎地看了一眼角落侍立的福顺——福顺也立刻垂首躬身，表示一切正常。

夏明哲的目光这才小心翼翼地投向龙榻。帐幔低垂，里面的人影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均匀。他稍稍松了口气，刚想放下帘子退出去。

就在这时！

“吱吱——！吱吱吱——！”

几声清晰、尖锐、带着惊慌失措意味的老鼠叫声，毫无预兆地从龙榻下方传了出来！在寂静的内寝里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又是一阵更加混乱、更加响亮的“窸窸窣窣”声，伴随着爪子快速刨抓木板的“刺啦”声！听起来像是好几只老鼠受到了惊吓，正在床底下疯狂逃窜！

夏明哲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猛地睁大眼睛，瞳孔骤缩！那声音……那声音分明是从父皇的龙榻底下传来的！而且听起来……不止一只？！

福顺也听到了，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惊恐地看向龙榻，又看向皇帝，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父皇？！”夏明哲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了调，他一个箭步就冲了进来，首奔龙榻！

“护驾！有刺客？！”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什么毒虫、什么暗器、什么藏在床底的歹人！他冲到床边，想也不想就要去掀床帐！

帐子里，林苟旦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装睡装不下去了！这该死的耗子！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这时候叫！还叫得这么凄厉！这不是坑爹吗？！

他急中生智，在夏明哲的手即将碰到床帐的瞬间，猛地发出一声极其痛苦、极其虚弱、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的呻吟：

“呃啊——！”

声音不大，却充满了真实的“痛苦”感。

夏明哲掀帐子的手猛地顿在半空，脸色煞白如纸：“父皇？！您怎么了？！哪里疼？！”

福顺也扑了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太上皇！您别吓奴才啊！”

林苟旦紧闭着眼，眉头紧锁，一只手颤巍巍地从被子里伸出来，虚弱地指向床下，声音气若游丝，断断续续：

“下……下面……有……有东西……咬……咬朕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