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领带与湿疹

镜子蒙着薄薄的雾气，程远山的手指在领口划出一道红痕。第 137 天，脖颈处的湿疹准时发作，像有细小的齿轮在皮肤下游走，碾出细密的痛。他盯着镜中那条藏青条纹领带，突然想起周雨薇去年生日送的领带夹 —— 纯银质地，刻着永动集团的齿轮 logo，此刻正硌得掌心发疼。

“今天爸的生日宴，别让航航又说你摆臭脸。” 周雨薇的声音从更衣室传来，带着晨起时特有的沙哑。程远山望着玻璃门后晃动的真丝睡袍影子，袖口露出的 Gucci 手镯在灯光下闪了一下，和昨天苏青墨演示方案时的银光如出一辙。他忽然记起，周雨薇上个月在衣帽间抱怨 “新款手镯和苏总监撞款”，当时他正对着电脑核对并购案的财务报表，只随口应了句 “年轻人喜欢这些”。

领带夹第三次夹碎衬衫纽扣时，程远山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抽屉最底层的药瓶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第 4 次更换处方。他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还躺着昨天苏青墨递来的便签，轻薄的纸页仿佛带着她身上的雪松香水味，混着会议室里中央空调的冷意。

一、晨会：齿轮的碰撞

永动集团 28 层的会议室，落地窗外的陆家嘴还笼在晨雾里。程远山走进来时，苏青墨正在调试投影仪，Gucci 西装袖口的银光再次闪过。他注意到她今天换了枚袖扣，齿轮造型，和周雨薇压在梳妆盒最底层的那枚极为相似。

“程总对数据化改革有什么看法？” 苏青墨的声音像淬了冰，在会议室荡起回音。屏幕上的柱状图正在吞噬传统财务报表，她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讲台，露出半截纹身 —— 后颈处的蝴蝶，翅膀边缘是锯齿状的齿轮纹路。

程远山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桌角，那里有他去年开会时留下的指甲印。“人工复核是风险控制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苍老，“AI 算法再精准，也需要人类经验做校准。”

苏青墨的唇角扬起冷笑，指尖在触控屏上划过：“程总平均每天工作 14.2 小时，近三个月没有完整休过周末，这样的‘劳模精神’，”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脖颈的湿疹上，“真的能带领团队迎接 AI 时代吗？”

投影仪的蓝光在程远山脸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像极了他昨夜核对的资产负债表。他看见前排同事们迅速交换眼色，有人低头看手机，有人假装记录，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慌乱的斜线。苏青墨继续说着，声音里带着年轻管理者特有的锋利，而他的注意力却被她手腕内侧的烫伤吸引 —— 三厘米长，形状像片残缺的齿轮。

午餐时间，程远山在茶水间遇见行政部的王姐。“程总，您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对方递过牛皮纸袋时，目光在他脖颈停留半秒，“周总夫人刚才打电话，说今晚生日宴让您早点回家。”

牛皮纸袋里的抗抑郁药说明书滑出一角，程远山迅速塞进西装内袋，却撞翻了台面上的马克杯。滚烫的美式咖啡泼在袖口，混着湿疹的灼痛，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冬天，刚进永动集团时，也是这样的烫伤，周雨薇用棉签蘸着紫药水给他涂伤口，指尖的温度比现在的咖啡更烫。

二、老宅：齿轮的阴影

傍晚的周家老宅飘着桂花甜香，程远山的皮鞋在玄关处停了停。鞋柜最上层，周雨薇的新款 Gucci 手袋露出半截，和苏青墨今天背的是同一款式。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便签，上面 “换药” 两个字被体温洇湿，晕成模糊的墨团。

“姐夫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您又要在公司过年呢。” 小舅子周航举着茅台迎上来，袖口的百达翡丽在水晶灯下闪得刺眼，“您那套财务报表啊，比我儿子的奥数题还难懂，要不今年让青墨总监给咱爸讲讲？”

餐厅里的水晶吊灯将周明达的寿桃蛋糕照得发亮，程远山的筷子停在清蒸鲈鱼上，鱼眼映出苏青墨走进来的身影。她换了条珍珠项链，却没摘那枚齿轮袖扣，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周雨薇正在给父亲夹菜，手镯随着动作晃了晃，和苏青墨的袖扣在桌面投下重叠的影子。

“爸，今年集团的财务报告，” 周航给自己倒满酒，“青墨说要推行数据化改革，连您最看重的人工复核都要取消，您看？”

程远山看见周明达的眉头皱成齿轮状，这位永动集团的创始人，退休后依然保持着每天看三张财务报表的习惯。“远山，” 老人的声音带着久病后的沙哑，“你怎么看？”

餐桌中央的转盘还在转动，程远山望着苏青墨胸前的珍珠项链，突然想起周雨薇的梳妆盒。去年结婚纪念日，他送的珍珠项链被压在最底层，旁边是周航从香港带回的 Gucci 手镯 —— 和苏青墨的同款。

“数据化是趋势，” 他听见自己说，“但风险控制不能全靠算法。” 周航的笑声突然响起，惊飞了窗外的麻雀：“姐夫这是老了，跟不上年轻人了吧？”

程远山的指甲掐进掌心，脖颈的湿疹痒得厉害。苏青墨忽然递过一张便签，和早晨在会议室的一样，轻薄的纸页上写着：“程总，您的抗抑郁药该换药了。” 她的指尖掠过他的袖口，带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暖意。

三、深夜：齿轮的低语

深夜的书房，程远山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并购案的财务模型在眼前模糊成一片，他摸出苏青墨的便签，背面印着永动集团的 logo，齿轮边缘的锯齿和苏青墨的纹身一模一样。窗外飘起细雨，他想起周雨薇更衣室里的手镯，想起苏青墨后颈的蝴蝶齿轮，突然发现，这两个女人的饰品，都带着永动集团的标志。

抽屉里的手机震动，周雨薇发来消息：“爸说让你明天陪他去医院复查。” 程远山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领带己经松开，露出脖颈处的湿疹，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他忽然想起苏青墨演示方案时的话，AI 时代，可他连自己的人生齿轮都无法校准。

凌晨三点，程远山站在窗前，望着永动集团大厦的灯光。28 层的会议室还亮着灯，苏青墨的身影在百叶窗后晃动，像个不知疲倦的齿轮。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药瓶，突然发现，苏青墨的便签上，“换药” 两个字的笔迹，和周雨薇在他体检报告上的批注一模一样。

湿疹还在灼烧，程远山却笑了。这个发现像把锋利的手术刀，划开了他十年职场生涯的伪装。原来在永动集团的齿轮游戏里，他早己是枚生锈的零件，而苏青墨，这个带着周雨薇同款饰品的年轻总监，或许就是来替换他的新齿轮。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程远山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咔嚓声。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正在落幕，而属于苏青墨们的齿轮，正在陆家嘴的夜色里，发出新的转动声。

领带夹还躺在办公桌上，齿轮 logo 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程远山摸了摸脖颈的湿疹，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齿轮转动的一天。只是他不知道，在这场永不停歇的齿轮游戏里，他还能转动多久，又有多少个像苏青墨这样的年轻齿轮，正在暗处，等着取代他的位置。

夜色渐深，程远山翻开笔记本，写下今天的日期。第 137 天，湿疹依然发作，领带夹依然夹碎纽扣，而有些东西，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改变。苏青墨的便签，周雨薇的手镯，还有那个齿轮状的纹身，像一个个小小的齿轮，正在编织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的人生紧紧困住。

他忽然想起周明达生日宴上的清蒸鲈鱼，鱼眼映出的苏青墨，袖口的银光和周雨薇的手镯交相辉映。原来在这个充满齿轮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带着属于自己的印记，而他的印记，除了脖颈的湿疹，还有永远夹碎纽扣的领带夹，和抽屉里永远吃不完的抗抑郁药。

凌晨西点，程远山终于合上笔记本。窗外的永动集团大厦依然灯火通明，而他知道，属于他的那盏灯，正在慢慢熄灭。但在熄灭之前，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查清苏青墨和周雨薇的关系，比如保住自己在永动集团的位置，比如，让自己的人生齿轮，再转动得久一点。

湿疹还在隐隐作痛，程远山却笑了。他知道，这场齿轮之战，才刚刚开始。而他，作为一枚生锈的齿轮，还有最后的勇气，去迎接这场挑战。毕竟，在这个充满齿轮的世界里，停止转动，才是真正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