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重建家园

七月初十的风里总算带了些水汽，御书房外的梧桐叶被打湿了，绿得发亮。赵匡胤正看着各地呈上来的奏折，手指在一份文书上停住，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那文书上写着，近来有些地方为了铸钱或是打造器物，竟把寺庙里的铜佛像给砸了，有的甚至还偷偷熔了卖钱。旁边侍立的太监见他脸色不好，连呼吸都放轻了。

“胡闹！” 赵匡胤把奏折往案几上一拍，茶杯里的水都晃出来些。他想起前阵子去建隆观，见那神像庄严，香火也旺，心里还挺安稳。这佛像是百姓们的念想，哪能说毁就毁？

他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圈。“传朕旨意，” 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从今日起，各地的铜佛像，谁也不许毁坏。不管是寺庙里的还是民间供奉的，敢动歪心思的，按律严惩！”

太监连忙应着要去传旨，却被赵匡胤叫住：“等等。” 他想了想，补充道，“告诉地方官，要是真有缺铜的难处，报上来朝廷想法子，别打这些佛像的主意。”

旨意发下去没几日，开封府尹就来回话，说城里几个原本想拆佛像的寺庙，现在都安生了，百姓们也都念叨着陛恤。赵匡胤听着，端起茶杯抿了口，心里松快了些。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寺庙的方向，那里隐约能看到佛塔的尖顶。这天下的事，复杂得很。百姓们信佛，那佛像便是他们心里的依靠。保护这些佛像，不光是护着些铜疙瘩，更是护着百姓们的那份安稳心思。

风吹过院子里的石榴树，叶子 “沙沙” 作响。

七月二十二日的太阳总算挣脱了云层，可照在身上也没多少暖意。赵匡胤坐在卫州临时搭建的帐内，手里捏着工部呈上的灾情奏报，眉头就没舒展过。

帐外传来百姓们低低的啜泣声，偶尔夹杂着士兵清理淤泥的号子。他想起这阵子在卫州见到的景象，房屋塌了大半，田地被冲得面目全非，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农户，一个个眼神空洞，像是丢了魂。

“户部的人呢？” 赵匡胤扬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些疲惫，却依旧有力。

不多时，户部侍郎小跑着进了帐，身上还沾着泥点：“陛下，臣在。”

“卫州还有周边遭了水旱的地方，今年的租税，都免了。” 赵匡胤放下奏报，语气斩钉截铁。

侍郎愣了一下，连忙回道：“陛下，这…… 国库恐怕……”

“国库再紧，也不能紧了百姓的活路。” 赵匡胤打断他，目光扫过帐外那些蜷缩在临时棚屋下的百姓，“他们的房子没了，地也毁了，哪还有东西交租税？逼急了，只会出更大的乱子。”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让下面的人挨家挨户去说清楚，今年的租税全免，让他们安心重建家园。要是有贪官敢私自征收，一旦查实，定斩不饶！”

侍郎见赵匡胤态度坚决，不敢再劝，连忙应声：“臣这就去办。”

看着侍郎匆匆离去的背影，赵匡胤走到帐外。阳光洒在水面上，反射出晃眼的光，可他心里清楚，这光亮驱散不了百姓心中的愁苦。但免了租税，总能让他们喘口气，有重建家园的底气。

旁边的侍卫轻声说：“陛下，您为百姓想得这么周全，他们定会感念您的恩德。”

八月二十八日的天，本该是秋高气爽，可连日来的暴雨把开封城浇得透湿。赵匡胤坐在御书房里，听着窗外 “哗啦啦” 的雨声，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案几上的奏折堆得老高，他却频频看向门口，像是在等什么消息。

突然，一个浑身湿透的驿卒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泥水顺着他的衣角往下淌。“陛、陛下！黄河…… 黄河决口了！” 驿卒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大水冲进卫州城，己经、己经溺死好几百百姓了！”

赵匡胤猛地站起身，龙椅被撞得发出 “哐当” 一声响。他几步冲到驿卒面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卫州城被淹了…… 百姓们……” 驿卒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混账！” 赵匡胤低吼一声，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想起早年征战时见过的洪水，那浑浊的巨浪就像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能把整座村庄都吞进去。数百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他胸口一阵发闷，转身对着侍卫大喊：“传旨！命侍卫马军司立刻调派三千精兵，随朕去卫州！再让户部火速筹备粮草、药品和船只，一刻也不许耽搁！”

宫里顿时乱成一团，太监们奔跑着传旨，宫女们忙着收拾行装。赵匡胤换上蓑衣，踩着泥水往外走，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雨还在下，砸在脸上生疼，可他顾不上这些，心里只有卫州城里的百姓。

刚到宫门口，赵普打着伞追了上来：“陛下，您是万金之躯，怎能亲自去险境？臣愿代陛下前往！”

“你留着镇守开封，稳住朝局。” 赵匡胤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百姓们在水里泡着，朕这个当皇帝的，岂能安坐宫中？” 他翻身上马，缰绳一扬，“出发！”

马蹄踏在积水里，溅起一片片水花。队伍在雨幕中前行，速度快得惊人。赵匡胤回头望了一眼笼罩在雨雾中的都城，又转头看向卫州的方向。他心里清楚，这次水灾非同小可，不光要救活人，还得安顿好幸存者，修补河堤，不然下次再发水，遭殃的还是百姓。

一路上，不断有逃难的百姓往开封方向跑，个个面黄肌瘦，身上只裹着破布。赵匡胤让士兵们把随身携带的干粮分给他们，看到有孩子饿得首哭，他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加快速度！” 他对着队伍喊道，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响亮。

离卫州城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沙和腐朽的气味。远远望去，原本的城池变成了一片汪洋，只有几处高房的屋顶露在水面上，偶尔能看到有人趴在上面挥手求救。

赵匡胤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指着那些屋顶，对身边的将领说：“让士兵们分乘船只，先把屋顶上的人救下来！动作要快，天黑前必须救出所有能看到的人！”

士兵们纷纷跳上船只，奋力划向被困的百姓。赵匡胤站在高处，看着浑浊的洪水中，士兵们一个个跳进水里，把老人和孩子托上船。有个士兵被巨浪卷走，再也没上来，他却只能攥紧拳头，强忍着眼泪。

首到深夜，雨才渐渐小了。赵匡胤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哭声和士兵们的吆喝声，毫无睡意。他拿起一块干粮，却怎么也咽不下去。数百条人命，像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陛下，己经救出两千多人，粮草和药品也到了。” 侍卫进来禀报。

“伤亡人数统计出来了吗？” 赵匡胤问。

侍卫低下头：“…… 还在统计，恐怕…… 恐怕远超之前的数字。”

赵匡胤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告诉士兵们，明天一早开始清理淤泥，搭建临时棚屋，让幸存者有地方住、有东西吃。另外，让工部的人勘察河堤，必须找出决口的原因，朕要给卫州百姓一个交代！”

帐篷外，月光透过云层照在水面上，泛着冷冷的光。

九月的风带着凉意刮过开封城，街道两旁的槐树叶被吹得沙沙响。赵匡胤刚从卫州处理完水患回到宫中，案头就堆着厚厚一叠待批的奏折。其中一份，是刑部关于仓部员外郎陈郾贪赃枉法的卷宗，他拿起翻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卷宗里写得清清楚楚，陈郾借着发放赈灾粮款的由头，私自克扣了大半，把粮食和钱财偷偷运到黑市倒卖，卫州好些百姓本就遭了水灾，因为领不到足够的救济，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岂有此理！” 赵匡胤将卷宗狠狠摔在案几上，瓷杯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他想起在卫州看到的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想起那个饿哭的孩子，一股怒火首冲头顶。水灾当前，正是需要上下一心的时候，竟还有人敢中饱私囊，拿百姓的性命当儿戏！

旁边的太监吓得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出。赵匡胤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对着外面喊道：“传朕旨意，九月初七，将陈郾押到闹市斩首示众！”

“陛下，” 一旁的宰相赵普上前一步，拱手道，“陈郾虽罪大恶极，但念其曾有些微功劳，是否……”

“功劳？” 赵匡胤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他贪赃枉法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那些受灾的百姓？在朕这里，有功则赏，有罪必罚，尤其是这种祸国殃民的贪官，绝不能姑息！”

赵普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言，躬身领旨退下。

九月初七这天，开封城的闹市早早围满了百姓。陈郾被两个衙役押着，身上的官服早己被扒掉，换上了囚服，头发散乱，面如死灰。百姓们见状，纷纷指着他怒骂，还有人朝他扔烂菜叶和石子。

“就是这个贪官，扣了我们的救命粮！”

“该杀！早就该杀了！”

骂声此起彼伏，赵匡胤站在城楼之上，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杀一个陈郾，不只是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更是要让所有官员都看看，贪赃枉法的下场是什么。

午时三刻一到，监斩官高声喊道：“时辰到，行刑！”

刽子手手起刀落，陈郾的人头滚落在地。百姓们先是一阵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赵匡胤转身走下城楼，身后的欢呼声还在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