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云娘

来人身材高挑，穿着玫红色万寿纹比甲，杏眼桃腮云鬓高耸，虽上了年纪仍是光彩照人，只是脸上的灰败之气仍从脂粉下往外透。

尤老娘一脸喜色，“嫂子！快请进！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我知道！”

何大舅跟何玉冬一早就去杨家了，莫云娘只带了何玉琼来拜年，说起来哪有当嫂子的上赶着给小姑子拜年的，可谁让人家是官眷如今又有恒产。

莫云娘嫁进何家十八年，上一次来金陵还是给尤老娘送嫁，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再后来她改嫁嫂子正病着，饶是如此也拖着病体，为她绣了一幅百喜图。

莫云娘打量着玉容坊，这后院虽小收拾的却利落，虽是冬日院中也花草鲜妍，透着一股清雅之气。

再观尤老娘面上毫无愁容，反倒精气神十足，眉宇间隐隐有未嫁时的朝气，果然没心没肺看来那把火没动她们一点筋骨，也不知她这好外甥女手里还有多少好东西！

她端起茶杯细细打量粉彩确实好看，“小年那晚到的，其实早该到了奈何路上风雪大耽搁了，你哥哥说你家事多就先不通知你，况且我身子又不爽利调养了几天才起身就过年了。”家里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那傻子她也留了人照顾。

“小姑近来可好？我可是第一站就来你这里了，连大姐姐都不知道我来了呢！”她倒是没扯谎，这几日借着身体不适的由头，她一首未至杨府，她跟那位大姑姐相处的不算和睦，还是这位小姑子没什么城府更好相处些。

见莫云娘眨眼尤老娘会心一笑十几年了嫂子一点没变，说起话时就爱挤眉弄眼逗她。

莫云娘打量这屋内陈设心中暗叹，老话说的果然没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这趟是来对了。

那位外甥女今非昔比，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小姑娘了，小小年纪挣来这般家业，就连她的玉冬都比不得了。

“好，都好！嫂子身子如何？可还用药？我前些日子得了几根上好的参，一会儿你回去拿着！”

莫云娘笑的爽朗，“那我也不跟你假客气，多谢小姑了！我这身子就这样了，怕是这辈子也离不了药。”她本就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客气来客气去最后还不是收下，何必浪费唾沫星子。

尤老娘心虚地吃茶，“你别这样说会好的，金陵城遍地名医，赶明儿请来几位名医为你瞧瞧，喝上几服药一准儿就好了。”她嫂子这些年来缠绵病榻，其中缘由她们都心知肚明，说起来这事她们家做的确实不厚道。

哥哥除了玉冬、玉琼外还有个女儿天然，是她第一个嫂子马月娘的孩子，算起来今年得有19岁了。

何天然生下来不哭也不爱动弹，开始大家都以为这孩子乖巧安静，后来不但迟迟不开口说话，行为还十分怪异，陈月娘这才吓得道出实情。

陈家夫妇早年无子寻医问药求神拜佛始终不见动静，机缘巧合只消遇到一位大师解惑，说他二人祖德有亏未积余荫不该有子送终。

见他二人苦苦哀求发誓行善便为他们破了这业障，不久他们就抱养了西岁还不会说话的马月娘，大师说马月娘虽然痴傻命中兄弟却多，不出三年他们必然得子。

果不其然三年后陈家喜得麟儿，这事说来蹊跷陈家那位小少爷牙牙学语时，马月娘竟也跟着会说话，不消几年竟与常人无异又出落得亭亭玉立，陈家夫妻本来算等儿子能跑会跳就被马月娘这包袱甩开，这下竟也心生怜爱不提此事。

前尘往事一说何家哪肯善罢甘休，具体事宜尤老娘也不清楚，只知那孩子三岁时马月娘投了井，同年九月哥哥娶了现在的嫂子莫云娘。

现在看来莫云娘算是被骗婚的，奈何木己成舟，她家中又没个母亲兄弟撑腰，况且她们何家人待她不薄，她只能生生受下，终日郁郁寡欢久病至此。

“嗯，咱们不提这些扫兴的事。芳芝玉芝可在，快喊出来让我看看，好几年没见了，我听她表哥说出落的楚楚动人呢！”

慕灵跟玉芝出来客套了几句，莫云娘早知道尤老娘没吐口玉芝的亲事，所以也不再讨人嫌。

尤老娘知道这位嫂子身子不济，慕灵跟玉芝见过礼后，便让何玉琼与她们姐妹玩耍，自己跟莫云娘进了卧房说体己话。

“小姑你说这新雅的亲事怎么突然提前了？”

“提前？提前到什么时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尤老娘喝茶的手一顿，这么大的事姐姐没告诉她，姐姐还在怪她。

想来不光姐姐怪她，孩子们恐怕也怪她，她年底送去的节礼被打发回来，第二天杨府差人客客气气的给她还了礼，说了好一通吉祥话。

她以为姐姐不气了，欢欢喜喜打开礼盒，打开一看她顿时寒了心。

精致的礼盒上整齐地贴着红纸写的福字，拆开一看里面都是发霉的点心果干。

她想着定是点心铺子出了差错，颤抖着双手拆了一个又一个礼盒，那红纸首映的她眼圈也跟着发红。

一连八盒个个不重样，不是发霉就是变质的，她不是傻瓜，总不能每个铺子都出了差错，这事定不能是姐姐做的，怕是新佑的手笔姐姐未必知情。

这口气哽在喉间，噎的她生生缓了半个时辰才顺下去，这事又不敢让女儿知晓，只能让苏妈妈悄悄替换了，她再装出一副欢欢喜喜地模样，跟女儿说姨母送的节礼用心，除了在夜里悄悄抹泪，她什么也做不了。

“你还不知道？说是腊月十八那天，秦家夫妇上门亲自求的大姐姐，这才生生提前的。这个月十六就办婚事成亲！”她今天就是专程给尤老娘送信的，那位大姑姐是什么人，让她服软可不容易，要说这回的事小姑做的确实不对，毕竟是一家人她又不缺那点银子。

尤老娘面露苦涩，说话间眼圈就红了，“我没听说……”

莫云娘看尤老娘落泪，赶紧拿帕子给她擦，“可能是大姐姐忙着准备一应事务忘了，估计这两天拜年就该告诉你了。”她身子弱不宜多说话，这要是哭个没完她可劝不起。

丈夫都跟她说了，这位妹妹长本事了，生的好女儿治得大姐姐一家跟她求饶，小姑就是糊涂她又没个儿子傍身，女儿再出息终究是别人家的人，何苦闹成那样。

“也是……婚期突然提前，定是忙不过来。”她知道姐姐还在生气故意拿捏她，她却别无他法，谁让她腰杆子不硬只生了两个女儿，以后诸事都得仰仗娘家人。

女儿们都以为她傻看不出来，可是傻不傻的有什么用？她将来得用人家，用人家就得看人家的脸色，她们毕竟血浓于水岂是那么容易断的，确实不该闹得那么难看。

初五一过还没听信，尤老娘就按耐不住去何大姨家中帮着张罗。

杨家人待她一如往常，仿佛之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一般，尤老娘有些恍惚，更恨自己不应该没拦住女儿。

“你身子不好，不该如此劳累。”

“无妨，新雅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跟着张罗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冉冉……这不妥，回头芳芝知道了定要闹的，你快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