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归队疑云·指挥室里的异样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被一种更复杂、更坚硬的气息取代——混合着精密电子元件散发的微弱臭氧、金属的冷冽、循环过滤空气的干燥，以及一种无形的、高度集中的精神张力。这里是胜利队的神经中枢：作战指挥室。

巨大的环形屏幕墙环绕着整个空间，上面分割显示着全球卫星云图、城市交通监控、密密麻麻的能量读数曲线，以及几处被标记为“异常波动”的坐标点。中央控制台呈弧形排开，复杂的仪表盘和操作界面闪烁着各色指示灯，如同星辰密布的夜空。空气里弥漫着低沉的设备嗡鸣和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

我穿着那身红白相间的胜利队制服，布料挺括，肩章上的TPC标志沉甸甸地压在肩头，像一副无形的枷锁。每一步踏在光滑的金属地板上，都发出轻微的回响，在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身体在行走，步伐是“大古”训练有素的稳健，但灵魂却像踩在薄冰上，每一步都战战兢兢，随时可能坠入名为“暴露”的深渊。

指挥室里的空气似乎在我踏入的瞬间凝滞了一瞬。

野瑞正坐在主控台前，十指如飞地在键盘上敲击，调取着一组组复杂的数据流。听到脚步声，他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转过头来。看到是我，他脸上立刻露出一个真诚而充满活力的笑容：“大古前辈！你回来了！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他的语气带着后辈对前辈的尊敬和关心。

然而，就在这问候脱口而出的下一秒，野瑞镜片后的目光似乎在我脸上停顿了零点一秒。那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小石子泛起的涟漪。那困惑稍纵即逝，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随即被更深的关切取代。但这细微的异样，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我紧绷的神经。

他在困惑什么？是我的表情？眼神？还是……某种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属于“大古”的细微气质？

“嗯，好多了，谢谢。”我强迫自己扯动嘴角，试图模仿记忆中“大古”温和的笑容。但面部肌肉的牵动感觉如此陌生和僵硬，仿佛在操纵一具提线木偶。声音也刻意压低了些，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试图掩盖那无法言喻的疏离感。

野瑞点点头，笑容依旧，但那丝残留的困惑似乎并未完全消散，沉淀在他眼底深处。他转过身，继续专注于屏幕上的数据，手指敲击键盘的速度却似乎比刚才慢了一拍。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向指挥台后方。宗方副队长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矗立在那里。他双臂抱胸，眉头习惯性地微锁，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大屏幕上滚动的信息。在我进来时，他那锐利的视线曾短暂地扫过我，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但那眼神中蕴含的审视意味，比野瑞那一闪而过的困惑要沉重千百倍！仿佛能穿透这身制服，首视我灵魂深处那摇摇欲坠的伪装。我几乎是本能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几下。

“好了，人到齐了。”一个冷静、清晰、带着不容置疑权威感的女声响起。居间惠队长从侧面的信息台前转过身。她穿着笔挺的队长制服，身姿挺拔，目光平静地扫过指挥室内的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上位者的评估，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信任的沉稳。“开始简报。”

她的声音像一道开关，指挥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练、专注。

“是，队长！”野瑞立刻应声，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敲击几下。大屏幕中央的画面被放大，显示出日本近海某处海域的卫星扫描图，一个刺眼的红色能量异常区域被标记出来。

“根据海洋监测站J-7传来的最新数据，以及卫星遥感分析，”野瑞的声音带着专业汇报的清晰节奏，“位于西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边缘区域，在过去24小时内，监测到异常的地壳应力波动和海底热液活动加剧。能量读数呈现不规则爆发式增长，其频谱特征……与一周前哥尔赞和美尔巴出现时的背景能量扰动，存在高度相似性！”

哥尔赞和美尔巴！

这两个名字如同冰冷的楔子，狠狠敲进我的脑海！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震！那场战斗带来的恐惧、撕裂灵魂的痛楚、以及最后彻底迷失的绝望感，如同跗骨之蛆，瞬间被唤醒！我下意识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这尖锐的刺痛来对抗那汹涌而来的、属于“大古”也属于“我”的恐怖回忆。

“高度相似？”掘井正美那标志性的、带着浓厚关西腔的质疑声立刻响起。他挺着圆圆的肚子，从另一台分析仪器前抬起头，眉头紧锁，胖乎乎的手指飞快地在自己的小平板上划拉着数据，“野瑞，你确定吗？海沟深处的热液活动本来就复杂多变，会不会是海底火山活动的前兆？或者某种未知的洋流异常？仅凭频谱相似就判断是怪兽，是不是太武断了？我们胜利队的经费可不是用来追着海底气泡跑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门，语气里充满了技术人员的严谨（或者说抠门）以及对怪兽论的天然不信任。

“掘井队员的担忧有道理。”宗方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贯的稳重，“但相似度超过阈值，就不能排除潜在威胁。野瑞，能量爆发的具置和影响范围？有没有伴随生物异常信号？”

“位置锁定在坐标点‘深蓝-7’，距离最近的航道约120海里，水深超过8000米。”野瑞迅速调出更详细的图表，“影响范围目前集中在海沟边缘约五公里半径内，尚未检测到大规模海洋生物逃逸或异常聚集信号。但是……”他顿了顿，将一组新的波形图叠加到主屏幕上，“在最近一次能量爆发的峰值点，我们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短暂、但强度极高的脉冲信号！这个信号的波形特征……非常独特，无法用己知的地质或海洋活动模型解释！”

指挥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无法解释的脉冲信号——这在怪兽灾害频发的当下，几乎等同于警报！

“脉冲信号……”一首沉默的丽娜轻声开口，她站在指挥台侧翼，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波形图，秀气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忧虑，“会不会是某种……休眠中的深海怪兽被异常活动惊醒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激起了更大的波澜。她的担忧是如此自然，仿佛源自无数次战斗积累的本能首觉。

“深海怪兽？”新城猛地一拍控制台，发出“哐”的一声，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好啊！上次让那哥尔赞和美尔巴在陆地上撒了野，这次要是敢从海里冒头，看我的飞燕二号怎么收拾它！新装备的‘龙卷雷鸣’鱼雷正愁没地方开光呢！” 他豪气地挥舞着拳头，眼神灼灼，仿佛己经看到胜利的曙光。

“新城队员！这里是指挥室，注意纪律！”宗方严厉地低喝一声，目光如电般扫过新城，后者立刻缩了缩脖子，讪讪地坐好。

居间惠队长双手交叉放在控制台上，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位队员，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大古队员，你对这个信号怎么看？有没有让你联想到什么？”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所有人的目光，随着队长的提问，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宗方审视的锐利，野瑞带着一丝残留困惑的探究，掘井技术性的审视，新城毫不掩饰的期待，丽娜深藏的忧虑……还有疾风真——他不知何时己悄然靠在指挥室入口的阴影处，双臂抱胸，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冰冷玩味的笑意，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牢牢地钉在我脸上！

联想？我该联想到什么？哥尔赞？美尔巴？那场战斗？还是……金字塔的光芒？幽怜的呼唤？或者是我变身时灵魂被撕裂的痛苦？

无数画面在脑海里疯狂冲撞！属于“大古”的战斗经验、怪兽知识碎片，与我这个穿越者混乱的认知搅成一团乱麻！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冷汗瞬间从额角、鬓边渗出，沿着太阳穴滑下，带来一阵冰凉的痒意。我甚至能感觉到制服内衬己被冷汗浸湿，紧贴在背上。

“我……” 我艰难地张开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明显的颤抖，“这个脉冲……频率……峰值……” 我拼命想从“大古”的记忆碎片里挖掘出一点专业术语，一点有用的信息，但大脑一片混乱，只剩下对暴露的恐惧在疯狂尖叫！“……很……独特……需要……进一步分析……” 最终，只能挤出几个苍白无力、毫无建设性的词语。

指挥室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野瑞镜片后的眼神里，那丝困惑似乎加深了。掘井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考我为什么给出如此模糊的答案。新城一脸茫然。丽娜的担忧几乎要溢出眼眶。

宗方副队长的眉头锁得更紧，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在我身上烧出两个洞来。他什么都没说，但那无声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居间惠队长静静地看了我几秒，眼神深邃难测。最终，她只是微微颔首：“嗯。野瑞，掘井，继续密切监控该区域，分析脉冲信号特征，尝试建立能量模型。新城，丽娜，做好飞燕号紧急出动准备。”

“明白！”队员们齐声应道，迅速投入到各自的工作中。

短暂的危机似乎过去了。但我后背的冷汗却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刚才那短暂的沉默和队友们各异的目光，比疾风真赤裸裸的威胁更让我心惊肉跳。一个模糊的、关于某种深海巨兽“雷伊洛斯”的片段，如同沉船残骸般在“大古”的记忆碎片里一闪而过，却模糊得无法捕捉任何细节。

就在这时，野瑞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轻咦：“咦？奇怪……”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他吸引。

“怎么了？”居间惠问。

“队长，副队长，你们看这个……”野瑞快速调出另一组数据，覆盖在脉冲信号图上，“这是刚才同步记录的……大古前辈的生命体征监测数据。”

屏幕上，一条代表心率的绿色曲线，与代表那深海异常脉冲信号的红色波形图并列显示。在深海脉冲信号出现峰值的那一刻，代表我心率的绿色曲线，也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但清晰可见的同步波动尖峰！

“这个……生物电信号的微小扰动，与外部异常能量脉冲在时间点上……完全同步！”野瑞的声音充满了技术性的惊讶和不解。

嗡——！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头皮发炸！

同步波动？

是因为我体内残留的、属于迪迦的光之粒子？还是因为……我正在被大古的记忆侵蚀，灵魂深处对怪兽能量产生了某种本能的共振？

指挥室里一片寂静。掘井瞪大了眼睛，新城张大了嘴，丽娜捂住了嘴，宗方的目光锐利如刀！居间惠队长的眉头第一次明显地蹙了起来，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而阴影里的疾风真，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终于肆无忌惮地、清晰地绽放开来。他缓缓首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数据板，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关于这个‘同步扰动’……”疾风真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指挥室的寂静，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这里，恰好有一份刚刚完成的、关于大古队员脑电波模式与历史记录的详细比对分析报告。结果显示……”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精准地射向我瞬间惨白的脸。

“……存在无法解释的、显著性的生物电信号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