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WiFi佛光

猩红的幽灵邮件弹窗依旧在总裁室冰冷的屏幕上闪烁，如同凝固的毒血。顾淮州的目光像手术刀的尖端，划过林小满僵硬的脸，落在桌面上那个小小的U盘上——一份饱含“情感”却生不逢时的需求文档。办公室里只有中央空调单调的嗡鸣，以及路晴天摆弄她那部破手机时屏幕裂痕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微弱咯吱声。那带着廉价消毒水湿痕的指尖在碎裂的蛛网上滑动，仿佛在无声地拨动即将引爆的引信。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急促、如同被放大了数倍的金属蜂鸣声猛地刺破死寂！

“呜——！滴滴滴滴——滴滴滴——！”

声音来源是IT部工程师小K紧急接入开放办公区广播频道的警报。与之同步，总裁办公室侧面墙壁上那面巨大的智能玻璃，瞬间切换成透明模式，外面开放式办公区的景象毫无遮挡地涌入眼帘。

办公区一片混乱！

头顶原本散发着健康冷白光线的顶灯，此刻疯狂地在惨白和濒死频闪的红光之间跳跃，将每个惊恐不安的员工面孔切割成明暗交替的碎片。技术部核心区域，那块占据一整面墙的巨大、复杂的网络流量监控屏上，代表匿名论坛访问带宽的蓝色波浪线，正以一种完全超出服务器设计峰值的、如同末日海啸般不可阻挡的姿态，向上疯狂飙升！峰值指示区，几个刺眼的血红数值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一个令人心悸的警告符号上： OVERFLOW! FATAL OVERLOAD! 如同无形的精神洪流，终于冲垮了物理世界的堤坝！

IT部部长，一位头顶己经形成“地中海佛光”、此刻汗如雨下的中年男人，正对着电话（或者只是抓着听筒干吼）咆哮：“增容！立刻给老子增容！物理带宽不够就给老子上云分流！总经办的祖宗们要我们肃清低俗信息，现在全世界都跑去匿名论坛看热闹！论坛炸了是小事，全公司业务网瘫痪谁来背锅？！老子背得起吗？！”在他声嘶力竭的背景音里，一块备用调试屏幕上，一个负责值班的年轻程序员，可能是为了排解压力，也可能是某种无声的抗议，正用调试字符快速地画出一个小小的、线条歪歪扭扭但足以清晰辨认的图案： ^.^ （附带头顶三根呆毛和两只小爪子合十状） 一个简陋但虔诚的 #合十.jpg 字符画。

“肃清令”引发的恐慌与集体摆烂，终于演化成了第一波实质性的“技术起义”。

技术部鸡飞狗跳时，行政部的最新“紧急通知”也如同跛脚的信鸽般，姗姗来迟，粗暴地弹在每个人己经被猩红邮件折磨过一次的电脑屏幕上： 【即日起，公司内部所有通信软件（含邮件、工作群聊）启用“正能量内容安全保护墙”！】 【禁止在一切通信载体中传输、存储任何格式的表情包图片文件（.jpg/.png/.gif等）！违者按“精神毒瘤传播链”论处！】 落款还是那个令人心头一紧的名字：行政中心总监办公室（李薇 授意）。

通知如同第二道紧箍咒，勒住了刚刚因论坛炸裂而有些躁动不安的“精神”。但绝望的死寂仅仅维持了几秒。

如同病毒找到了新的培养皿。

技术部角落，一个小胖子猛地吸了一口肥宅快乐水，抹了抹嘴，手指如飞地在某个临时拉起的、标题为【紧急避坑指南】技术互助小群里输入：

技术哥-小王：(╥﹏╥) 卧槽这日子没法过了！连吐槽表情都不给带？

几乎瞬间，下面刷刷刷弹出回复： 前端-小李： _(:з」∠)_ 那我以后想表达“安详”怎么办？打字说“老板我错了这就去改需求明天通宵一定好”？

设计-美美： (ノ￣ー￣)ノ ~~┻━┻ 掀桌啊！没表情包怎么活！文字描述来一波！

运维-狗头： /狗头叼花.jpg -＞ ＜一只头顶鲜花的中华田园犬，眼神狡黠地看着镜头＞

测试-小方： /磕头如捣蒜.gif -＞ ＜疯狂重复弯腰撞击地面动作的像素小人＞

文字描述表情包的狂欢，如同野火燎原，从隐秘小群迅速蔓延到更大、甚至一些未被严格监管的边缘工作群！冰冷的通知变成了激发底层创造力与黑色幽默的催化剂！

技术部核心监控区，那块末日海啸般的流量图边上，小K的三块屏幕却呈现出诡异的平静。他根本没理会旁边的鬼哭狼嚎和墙上的字符画。左侧屏幕是深不见底的代码海，右侧屏幕是服务器集群矩阵图——其中代表“VPN加密数据中转跳板机”的节点闪烁着稳定的绿灯。 但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中间那块、被分割成十几个小窗格的屏幕。其中一个小窗格的数据流异常。

[Warning] Sedary_Tunnel_Alpha activated. Non-Default Ports Used. [Data Profile] Low-freq Audio Stream. Encryption Protocol Zeta_06. 一条并非匿名论坛流量、却隐藏在庞杂数据洪流下的隐秘数据隧道正在高频运作！隧道入口极其刁钻，伪装成常规的运维日志传输接口。出口IP被多层伪造路径包裹，指向……一个内网极其冷僻的地址区域。

小K镜片后的眼睛眯起，几根手指在键盘侧面的辅助按键上快速敲击了一串特殊的命令组合。 中间屏幕上，那个显示异常的小窗迅速放大、锁定！

[Destination Traitiated] ＞ [Layer-1 Passed] ＞ [Layer-2 Passed] ＞ [Layer-3 Passed...] ＞ [FINAL HOP IP Located]

一个清晰的路径终点浮现： 10.10.XXX.XXX -＞ 总裁专用休息室 – 内部智能环境控制系统（路由器节点）！ 同时，一个自动录制的、经由这条隧道传输的音频文件片段被截获。进度条快速滑动到文件末尾几秒——一段低沉、模糊的背景音被音频分析软件高亮框出并迅速做降噪处理。处理后的波形图谱清晰地显示出一段具有稳定、高强度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周期性机械节拍声： 嘭！嘭！嘭！嘭！

频率稳定，间隔精准如同石英钟摆。 这是高档静音跑步机在基础匀速状态下的履带节奏音！

这股由文字表情包病毒和李薇疯狂指令掀起的混乱风眼，正位于连接办公区与高端洗手间走廊的中段。李薇总监那高亢、穿透力爆表的声音，正如同冲击波武器般猛烈轰击着几个瑟瑟发抖的部门骨干的鼓膜（以及所有路过人员的神经）。 “流量爆炸？！那是借口！是无能！是你们面对敌人‘低俗化’侵蚀阵地束手无策的耻辱证据！” 李薇抱着手臂，鲜亮的红色小西装肩垫硬得如同两片刀锋，她踩着十厘米细跟蹬在光洁得像镜面的地板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噤若寒蝉的几个技术部中层，“安全保护墙是盾牌！是武器！IT部那群蠢货连带宽都管不好？那就让他们滚去管仓库服务器的卫生巾！你们！马上给我拿出最彻底的肃清方案……” 她咆哮的音浪还在走廊里回荡，被训斥的中层们身体僵硬如尸体，拼命低着头避免接触到她那淬毒般锐利的视线。 突然！ “叮咚~” 一个清脆、柔和、带着点小慵懒风情、与环境极度割裂的电子提示音，无比清晰地在她腰际——她那只紧紧攥着的、镶满了耀眼水钻的定制款iPhone上响起！ 几双被训斥得发首的眼睛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瞟向噪音来源。那只昂贵手机屏幕……亮了！而且是无比熟悉、亲切的…… 【WIFI连接成功！】 连上的那个WIFI名称（SSID）跳动着，几个硕大的汉字在屏幕上显得刺眼无比：

狼の忧伤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秒。 李薇所有的咆哮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那张精心保养、时刻追求“铁血狼性”表情管理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愤怒的酱紫飙向惊愕的煞白，再由煞白转为羞耻到极点的猪肝红！那根早上粘在法令纹上的假睫毛贴片似乎又要脱落下来跳舞。 她猛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仿佛见了鬼！“狼の忧伤”？什么鬼？！她办公室里有最顶级的5.5G专网！怎么可能自动连接？！她甚至根本不知道公司厕所旁边这个犄角旮旯，会藏着这么一个……充满了诡异、矫情且完全不符合她奋斗哲学气息的WIFI热点？！而且名字居然还带个……“狼”？这是对她毕生追求赤裸裸的侮辱！ “谁？！谁搞的鬼！！”李薇发出一声比刚才训斥时还要尖利、却明显带了惊惶走音的怪叫，猛地攥紧手机，手背上青筋暴突，昂贵的钻壳差点被她捏出裂痕。她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扫向周围——那几个倒霉的中层立刻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当场融化在地板里。走廊两头，几个被刚才动静吸引出来“如厕”或者“路过”的员工，也飞速缩了回去。偌大的走廊，只剩下李薇一个人如同踩到火炭般僵立在原地，攥着那个显示着“狼の忧伤WiFi己连接”的手机，全身气得如同通了电般瑟瑟发抖。 这份源自网络混乱末梢的、带着浓重厕所和低级嘲讽气息的社死暴击，精准无比、伤害拉满地砸在了风暴制造者的头顶。

总裁办公室内，巨大的透明玻璃墙将这啼笑皆非的一幕毫无保留地呈现。 林小满看着李薇那张变幻莫测、最终定格在猪肝色绝望上的脸，以及她手里那个闪烁着的“狼の忧伤”手机屏幕，一股荒诞的笑意猛地冲击喉咙，又被顾淮州无声矗立如山岳的威压硬生生憋了回去，呛得她连连咳嗽。 路晴天嗤笑一声，毫不掩饰音量，对着李薇的方向隔空喊话（虽然隔音玻璃注定对方听不见）：“哟！‘狼の忧伤’？哪个天才起的名字？挺应景啊李姐！”她顺手点开自己那条裂了的手机上匿名论坛某个被顶到最热的文字表情帖“狂欢楼”，一边刷一边啧啧：“瞧瞧！这就是文字的力量！没有图！照样能气死人！这叫什么？这叫精神原子弹！” 就在她刷得正起劲时，一声低沉、冰冷的提示音在顾淮州的办公桌上响起。很低，却瞬间压过了外面混乱的嗡鸣和路晴天的吐槽。 顾淮州搁在桌面上的私人平板亮起一角。屏幕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推送，只是自动弹出了一个简单的系统通知窗口：

[DeepTrace-Alpha.7]： Audio Tunnel firmed. Target: #Lee_W. in Proxy Cleared. [Final Hop Log Updated] -＞ Suite A-Rest_Ruest. [Background Audio Pattern Match] ＞ Fitness Mae (Gear-1). Duration & Freq. Logged. 同时，那封猩红的“肃清令”邮件通知框，在屏幕的右上角角落处，极其不起眼地……跳动闪烁了一下，似乎后台运行着什么程序对其进行了干扰操作，让它短暂地丢失了置顶霸屏的权限。

顾淮州的指尖在冰冷的玻璃桌面上轻轻一搭。视线从平板上移开，再次落在外面正对着手机爆发出无能狂怒的李薇身上，然后缓缓扫过办公区那些用文字表情包疯狂嘲讽、在流量暴增中苦中作乐、在字符画里寻找安慰的像素点们，最后落在技术部小K那个被字符画占了一半的监控屏上。 “网络，”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浸透了西伯利亚冻土的冰刃，破开办公室混乱嘈杂的底色，“很吵。” 他微微侧头，似乎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却又像在宣布某种无声的评估结果： “情绪密度……正在突破临界点。” 那张巨大的、象征“奋斗尊严”却只能引起更大规模嘲讽的猩红通告，在他平板的冷光映照下，如同一个正在褪色的笑话。

路晴天似乎根本没察觉到顾淮州话里的弦外之音，她划拉着破手机屏幕，突然兴奋地指着一条新回复说道：“哎老顾！还真有人扒出那WIFI密码了！猜是啥？” 她扬起脸，对着顾淮州笑得没心没肺： “‘1234567’！ 哈哈哈！这破密码要个鬼的技术含量！这也能连上？怪不得李姐一脸被屎糊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