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茶水间：社畜的避风港

“三个方向”、“几千颗躁动不安的心”、明天上午十点前……这几个带着地狱回响的关键词在林小满脑子里组成了死亡循环。从鞭策大会结束到现在三个多小时，她的大脑CPU仿佛一首运行在超频模式，散热风扇声（隐喻的）在颅骨中嗡嗡作响，感觉脑浆都快要煮成一锅糊糊。

阳光小天使？她现在觉得自己更像一颗被强行塞进锅炉里的蔫土豆。 创意喷泉？她能想到的只有把“肥宅快乐水”改名叫“卷王孟婆汤”，让大家喝了就能忘记打工的痛苦——感觉这方案交上去会死得更快。 至于用户群……那里面每分钟刷屏的信息，不是抱怨发货慢就是吐槽口味像洗脚水，偶尔蹦出一两句黄腔和对平台活动的质疑，像无数只嗡嗡叫的苍蝇轮番轰炸她脆弱的神经。

“不行了……再吸一口这压榨的空气，我非得原地变异成哥斯拉不可……”林小满揉着仿佛带了紧箍咒的太阳穴，目光在工位上扫了一圈。老王正沉浸在他的“摸鱼幻境”中对着养生壶研究加几颗枸杞更滋补。张伟闭目养神宛如入定的高僧。她需要氧气！需要空间！需要片刻远离那张无时无刻在精神鞭挞她的虚拟“李氏熨斗脸”！

目标锁定！茶水间！

这是她入职几天观察下来，唯一没有被贴上“奋斗即视感”标签的角落。虽然门口也贴着令人火大的标语：“电量耗尽了？快来这里补充你的斗志！（温馨提示：只提供咖啡因补充，斗志请自备）”。

推门而入。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的廉价速溶咖啡味、没洗净杯子残留的奶泡酸味、以及不知名小强香薰片试图掩盖一切的诡异混合气息，此刻成了林小满唯一的生命甘露。她背靠着冰凉沁骨的金属柜体，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一口被工位污染的浊气。

“呼……” 真·社畜的避风港。

她刚闭上眼，企图在脑子里幻想一片没有KPI的阳光沙滩，茶水间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一个身影极其自然地融入了这方狭小的空间。 技术宅之神——社恐战神——小K（代号：会跑的土豆精），驾到！

小K今天选择的是“极地生存者”装束——深灰色、兜帽巨大得能把整个脑袋吃下去的连帽运动外套，拉到鼻尖的位置，只露出一双隐藏在长长刘海和黑框眼镜后、低垂着死死盯着自己脚背的眼眸。他像设定好程序的扫地机器人，无声地、首线地“滑行”到饮水机前。

精准拿出一个印着“Hello World！”的马克杯，精准按下热水键（他仿佛知道这机器冷热水的精确温度分布），精准地接水。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0.1毫米误差都不存在”的极客式强迫症美感。整个过程中，眼神从未向上偏离脚背所在平面超过15度。

尴尬。极致的尴尬。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果冻，黏稠得让人呼吸困难。

林小满看着他近乎完美的“社交恐惧力场”姿态，那些在工位上积压己久、无处可吐的疯狂吐槽能量如同高压锅里的蒸汽，急需一个安全泄压阀！她被这无声窒息的环境逼得走投无路，鼓起残存的勇气，扯出一个试图表示友好的僵硬微笑：“Hi……那个……K神？（公司钉钉上有他的名字缩写KC）……你也来……透（休）气（息）啊？”

她发誓，她看到小K那“土豆精”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猛地僵硬了一下！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然后，那个包裹在巨大兜帽里的头颅，以一种极其极其极其缓慢的速度——慢到林小满能数清楚饮水机滴水节奏的程度——转动了大约10度？15度？绝对不超过20度！他那隐藏在镜片后的、高度近视（或者说是为了回避人类目光）的瞳孔，像受惊的兔子，飞快地向上一弹，视线在林小满下巴高度（可能看到了她工牌带子？）扫了零点几秒，然后又以火箭般的速度弹射回他的脚背（仿佛那里藏着宇宙的真理！），喉咙里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介乎于：

【“嗯……(尾音上扬？)”、“呃……(卡痰音？)”、“嗝……(打嗝？)”】 之间的、极其模糊的、意义不明的单音节。

空气更加凝固了。

林小满内心山呼海啸的弹幕（无声版）： 【救！命！啊！触发人机交互失败警报！】 【哥们你社交程序卡在初始启动页十年升级失败了吧？！】 【难道IT部秘密研发出人形AI测试机伪装成员工部署到一线了？！（试图用科技解释灵异）】 【我的老天鹅！这沉默寡言力场比李总监的心灵攻击还可怕一万倍！我的存在感要被他用脚底摩擦的地砖吸走了！】

她的目光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疯狂闪避：掠过墙壁上那副“咖啡，唯一合法的兴奋剂！（非法？请去总监办公室注射鸡血）”广告画、又飘到“偷拿公司奶球=偷窃老板法拉利一个轮毂盖！”的警告……最终，在那个位于墙角杂物堆积区、老旧程度与周围格格不入且位置格外显眼的黑色插座上定住了零点五秒。

那是极其普通的、老式的、两孔插座。橘黄色塑料壳都有些褪色发白，边角甚至有点磕碰的痕迹。混在崭新的金属柜、亮闪闪的饮水机和贴满现代感标签的墙壁之间，像个强行闯入时间的异类。

【林小满混乱OS】：这地方……放个这么旧的插座？还正好在角落堆放杂物区？不觉得很占地方很……多余吗？装修公司吃回扣剩的零配件强行塞这儿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还没来得及发散。 “叮咚！” 手机催命的钉钉提示音无比嘹亮地划破茶水间的死寂！李薇的头像像张狞笑的脸跳了出来：

【小满呀别忘了用户群那几个特别‘活跃’的客户哦（@林小满 你回复了没？）另外创意方向我看时间还挺充裕，再加一个围绕00后社交元宇宙展开的构想叭！年轻人要敢想！爱你呦！比心】【发送时间：18:45】

“靠！”林小满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所有关于旧插座的疑惑瞬间灰飞烟灭！那小小的插座立刻被汹涌袭来的“00后社交元宇宙与肥宅快乐水”这种玄幻命题以及李薇那个闪着血光的“爱你呦”狠狠砸进了记忆尘埃里。

她像逃离灾难现场一样，顾不上和小K进行下一步尬聊（或尬沉默），匆匆拧开龙头接了杯冷水就冲出了茶水间。 身后，兜帽战神小K似乎也松了口气，接水的动作流畅了一丝丝。那个角落里的老旧插座，在磨砂玻璃门关上的阴影里，安静地等待着它的命运。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