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秘藏九解与啃书的老黄

老旧电灯泡悬在黄褐色天花板下，钨丝在罩子里烧着惨淡的光晕，灯光昏黄勉强刺破房间里的浑浊阴影。浓烈的灰尘味混合着劣质消毒水气钻进鼻腔，夹杂着一丝常年不散的木质腐烂气味和隔壁饭菜的油腻香气。墙壁灰浆脱落，露出底下发黄的腻子和深色霉斑，像皮肤溃烂后露出的骨头。

张放仰躺在漆成深棕色的靠背椅上，后背紧贴粗粝冰凉的劣质人造革。他半眯着眼，视焦点涣散在桌上那本摊开的厚册子上。册子纸张粗糙发黄，边缘卷翘发黑，封面几个毛笔大字写得歪歪斜斜，墨色早己暗淡沉旧：《秘藏九解（残卷） · 下》。旁边堆着几页从档案部翻拍来的“野茅山道士”遗留符纸照片复印件，墨迹潦草模糊，在灯光下更显诡异。

身体沉得像灌满了湿冷的铁砂。额角那块被徐西烟头按出的烫疤还在隐隐作痛，混合着之前何魁药膏剥落后新皮肤生长的顽固刺痒感，如同万千细小的蚂蚁在额骨皮层里爬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前胸后背被测评仪器电流反复蹂躏过的肌肉群，酸麻僵硬，如同生锈的铁皮关节在强行运转。体内那些金光咒、空间碎片的乱麻灰烬沉寂在更深的角落，只在意识波动剧烈时传递出针刺般的微痛。只有何魁留下的那份微弱的、如同大地深处岩石般沉重的暖意，还固执地淤积在胸腹之间，算是这具破船里唯一压舱的石头。

徐西那张混着烟草味唾沫星子的脸和那句“野茅山”的粗话还在脑子里打转。他烦躁地挪动了一下僵硬的屁股，劣质人造革摩擦着裤子窸窣作响。

“哎哟——可折腾完喽……小伙子……你那腚是铁打的咯？挪得老娘眼花……”周大娘的声音拖着长长的调子，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从张放脑海深处慢悠悠地漾开，“这劳什子破书……字跟螃蟹爬似的……老婆子瞅得脑仁疼……还没村头王半仙画的春宫图敞亮……”

张放没吭声。他在努力和这本残卷搏斗。书里全是些佶屈聱牙的古文、诡异的图解和密密麻麻不知所谓的批注。徐西塞给他的几张破符纸影印本更是鬼画符，墨色浸染成一团团的浓淡墨污，符脚扭曲如同垂死挣扎的蛆虫。

“人……”周大娘打了个无声的呵欠，声音更模糊了，“人魈……人魈……嗐……听着跟那山猫成精差不多……徐领导净拿怪话唬人……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啥鬼魈魉魅没听过……”她嘟嘟囔囔，逻辑开始如棉絮般散乱，“那年……村东头瘸老汉家老黄牛下崽……崽儿三只眼……全村都说魈物……老婆子一看……牛眼上糊了坨鸟屎没洗净……”

张放努力想分辨书里一行关于“三魂七魄与地气勾连”的蝇头小楷注释，却被脑子里周大娘梦呓般飘忽的“鸟屎”干扰得心烦意乱。他下意识地伸手揉着发僵的太阳穴。指尖刚碰到额角烫疤边缘的硬痂皮，脑子里周大娘那絮叨忽地一跳！

“等……等等！”周大娘的声音猛地一个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鸟屎？！等会儿……老婆子刚想起来！那符……对对！就那几道鬼画符！那符脚拐弯的墨疙瘩……！像不像……像不像村西头老张家房梁上糊的那大块风干雀儿屎？老婆子那会儿还寻思，那雀儿吃错啥药了……尿这么大一滩……”

周大娘的“发现”如同一把极其生锈、刀口豁了齿的钝刀，猛地劈开了张放被蒙在猪油里的思维！他动作顿住了。揉太阳穴的手指停在半空。

墨疙瘩？

雀儿屎？

符脚……

他猛地低头！

抓起一张几乎被他揉烂的符纸影印本碎片！那是符尾最后一点墨迹浸染开的部分！之前他以为是符纸洇染或者符墨质地问题导致的杂乱污点。但被周大娘这无厘头逻辑一引——那一片极其自然却又极其不自然的浓淡墨色污斑，边缘那点细微的、如同甩出去的墨滴留下的细小甩尾弧线……

徐西那边提供的正品样本照片里没有这一张！这张混乱的影印本是当地华西分公司用他们库存的符纸临时复刻、填在报告里的补充品！是冒牌货的赝品！

线索！极其可能被忽略的线索！混杂在故意制造的乱像里！真符？假符？谁在遮掩？

一股冰冷的气流顺着张放的脊椎窜了上去。额角烫疤传来的刺痛感似乎也尖锐了一分。他感觉喉咙发干。一种混杂着荒谬、兴奋和强烈不安的麻痒感在胸腔里弥散开。他猛地将那页印有“雀儿屎”般墨污的复印件死死攥紧！劣质纸张在他汗湿的掌心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砰！砰！砰！

一阵极其突兀、如同拆迁用铁锤砸门的巨响猛地撕裂了破旅馆本就岌岌可危的寂静！力道之大，震得黄泥土墙簌簌落下粉尘！

“开门！开门！检查身份证登记！还有水表！快点的！”一个尖利、带着浓重方言腔（听着像华西本地人？）的男人声音在门外嘶吼，急促得有些变调，如同催命符！

房间里空气瞬间凝固！

张放后颈寒毛瞬间炸起！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

查身份证？查水表？这种鬼地方的破旅馆？深更半夜？

脑子里周大娘被这巨大的拍门声惊醒，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呜咽！徐西的警告和“人魈”的字眼如同冰水兜头浇下！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门外那人等了几秒，拍门的动静更大了，还混杂着某种金属工具刮擦门板的刺耳锐响！

“快开门！别耍花样！听见没有？！再不开老子踹门了！”

没有退路！张放目光飞速扫过房间！脏污的磨砂小窗外！外面是条狭窄的土巷！跳窗？几米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视线猛地钉在桌面上——桌角那本摊开的《秘藏九解（残卷）·下》正好翻在刚才他看的那一页插图区！

那是一张极其潦草简陋、墨线都有些晕染开的图：几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围绕着中心一团乱麻般的墨线！小人动作诡异扭曲！图上空白处还用朱笔批了几个极小的蝇头小字：【困物·隐气】！

图的中心那团乱麻般的墨线！像什么？

像不像他现在这间被灰黄灯光切割、飘着腐朽灰尘、糊满裂纹霉斑的糟糕屋子？西周被墙壁死死围着？！

【被动触发：风后奇门·空间感悟碎片（金殿顶）！当前环境坐标模糊锁定中……契合？低……】

嗡！意识深处那个沉寂扭曲的混乱空间屏障节点猛地一热！那1.01%固化空间碎片应激般疯狂颤抖！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吸力！

何魁那份沉厚温养的药力残留在胸腹深处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牵引！极其缓慢艰难地向那屏障节点涌去！

啪嗒！

桌上书页无风自动！极其轻微地翻动了一下！发出细碎纸响！

摊开的图页恰好压在了符纸影印本那张有“雀儿屎”墨污的残片上！

“哎哟我的娘……”周大娘的声音在脑海里抖得不成调子。

“开门！！！”

外面那人的咆哮和撞门声猛地拔到了最高峰！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扑簌掉下！

没有时间了！

赌一把！

张放猛地抄起桌上那本厚重的《秘藏九解》！动作幅度太大，牵动着僵硬的背肌剧痛！额头伤口也传来尖锐撕裂感！

他顾不上！一把将那厚厚书册卷曲的书脊狠狠按在了自己汗涔涔的额角烫疤位置！图页中心那团乱麻线条正对着疤口最深处！那有“雀儿屎”污迹的符纸残片被死死压在书页之下紧贴额头！

触感冰凉粗糙！那烫疤皮肤下如同埋着滚烫的钉子！

嗡！

几乎在书册压上额疤的瞬间！

那1.01%的空间碎片如同被无形引线点爆！猛地发出一阵无法言喻的尖锐共振！一股极其微弱却炽热的空间乱流硬生生透过厚厚的黄纸书页刺入疤口深处！

何魁的温养药力被空间节点暴烈引燃！如同一股滚烫却沉重的熔岩瞬间注入他体内！沿着背脊疯狂倒冲上天灵盖！

“呃——！”张放浑身剧颤！眼球瞬间充血凸出！感觉脑袋要炸开！意识如同被强行拖拽进一个狂暴的漩涡中心！

砰——！！！

外面那人等不及了！一记沉重无匹的踹门重击如同攻城槌般狠狠砸在单薄的木板门板上！破门如同被踩碎的饼干渣！裹挟着狂暴的劲风和木屑碎片！朝着屋内猛地破开！露出门后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沉夜色！连廊里的昏暗灯泡都被这股冲力震得疯狂摇晃！光晕乱闪！

嗡！！！

在房门如同炸裂般被破开的刹那！那团疯狂涌向张放额角的狂暴空间碎片乱流终于在药力的强行“压焊”下！在书页图样和额疤皮肉的狭小接触点上！极其短暂地构建出了一个首径仅有肉眼难辨的毫厘、结构混乱扭曲到违反物理法则、却勉强维持了零点几秒平衡的不稳定——

空间排斥场涡流核心？！

如同一个在绝对零度下急速膨胀又瞬间冻结的微型黑洞！

作用范围：仅限于他手中那本厚书册的封面大小！

时间流逝仿佛被强行掐断了一帧！

那破门而出的狂暴人影（一个身材瘦削、面色阴沉、手里握着一柄奇特短镰状刀具的男人）！他裹挟的劲风几乎要撕裂房内污浊的空气！

但就在他破门气势最盛、将进未进的百分之一秒！

张放身前那薄薄一层空气！以他按着书的额头为中心！如同瞬间凝固成一块看不见的、内部布满疯狂旋转切面的——

水晶钢化玻璃？！

没有光影效果！

只有纯粹的能量层面的瞬间剧变！

噗嗤——！！！

一声极其诡异、如同烧红的刀刃骤然插入固态黄油般的黏腻摩擦声！

那冲势狂暴的踹门者！如同被高速飞驰却撞上了透明玻璃墙的飞虫！保持着前冲的姿态僵在碎裂半开的门框中！只有身体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扭曲声！他脸上那凶狠阴鸷的表情瞬间定格！瞳孔里充斥着纯粹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紧接着！

一股沛然莫御、源自空间的排斥力如同被极度压缩后反弹的千斤弹簧！在万分之一秒内作用在他身上！

“唔……咔咔咔！！”

那人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没发出！整个身体如同被投石车抛出的朽木！以远超冲进门时的速度！裹挟着漫天木屑和被他带起的腥臭夜风！呼啸着倒飞出去！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破门者倒飞的身体在狭窄黑暗的连廊里狠狠撞在对面的砖石墙壁上！发出沉闷的骨头碎裂和砖石迸溅声！随即像一摊烂泥滑落在地！

门外，死寂无声。只剩下木门破口处吱呀摇晃的断裂木板和扑簌掉落的灰土。

房间内。

张放僵在原地，手里还死死按着那本厚得硌手的《秘藏九解》。额头烫疤的位置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过，剧痛伴随着被强行压下去的烫伤感顺着神经一路烧到指尖！

那1.01%的固化空间碎片彻底沉寂下去，比之前更加稀薄。何魁那股积存的温养药力如同被榨干了的油渣，残留下空荡荡的干涸感。脑子里的空间屏障节点只剩下细微的、带着某种满足感的蛰伏刺痛。

“呼……呼……”他能听到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艰难的喘息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刺耳。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砖墙碎石的尘埃味顺着破开的大门洞口蔓延进来。

身体疲惫到了极限。每一块肌肉都酸痛地抽搐着。

但更深的寒意却攫住了他。

他赢了？

赢了吗？

他慢慢挪开按在额角烫疤上的那本书。书的封面微微发烫，粗糙的纹理上染了一小块新鲜的血迹，那是烫疤口再次崩裂留下的。

他低头看了看书页摊开的位置。

那张简陋的小人绕圈图，还有图中央那团乱麻般的墨线与朱笔批注的小字：【困物·隐气】。

刚才那混乱又强大的空间排斥……这破书里的图？

徐西塞给他的“旅游指南”……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哎——呀——娘咧……”周大娘的声音颤巍巍、虚弱地从张放脑海的角落爬起来，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慌，“吓……吓死老身了……小伙子你脑门子上……刚……刚才那动静……那书……会咬人哇？！”

…………

破窗而入的夜风带着土腥味，吹得桌上几张轻飘飘的符纸复印件哗啦作响。

陈旧的旅馆房间死寂如墓。唯一的光源只有桌上那盏蒙满灰尘的旧台灯，将张放的侧影拉成长长的灰影投在斑驳的墙上，随着灯绳的晃动微微摇曳。额角烫疤崩裂处渗出的新鲜血迹顺着眉弓蜿蜒滑下，黏腻地挂在睫毛上，凝结成一滴沉甸甸的暗红珠子。

门外那具被空间乱流撕碎、如同破布口袋般瘫在对墙根下的躯体，只留下一片深邃的、还在持续蔓延开的湿渍阴影，混合着砖粉灰土的颜色，散发出浓烈刺鼻的铁锈气味。这气味如同冰冷的触须，透过门板上那个狰狞的破口，缓缓探入房间，缠绕上张放的鼻腔深处。

死寂。

极致的死寂。

张放僵首地坐在那把硌人的椅子里，后背紧贴粗粝的劣质人造革靠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按压着《秘藏九解》那本厚册子而攥得死白。那书册的硬角如同冰冷的刀锋硌着他的手掌心。刚才那一刻强行引爆空间碎片带来的撕裂感还在神经末梢灼痛跳跃，如同被无数极细的钢针不断穿刺。身体内部那点风后奇门的微光彻底沉寂下去，灰烬下的火星似乎也黯淡了不少，只剩下被何魁那份暖意榨干后遗留的、更庞大更深沉的枯竭感。

脑子里，周大娘那哆嗦的声音似乎都因为这浓烈的血腥和死寂缩回了角落。

走？现在就走？

门外是死路？还是活路？

那个一脚踹门，又被自己用那点偷来的空间碎片硬生生砸到墙里去的家伙……是谁？是徐西嘴里的“野茅山神棍”？还是……其他什么等着收尸的东西？陈家坳这潭水，底下到底沉着什么？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动沉重的脖子。动作带起颈骨僵硬酸痛的咯咯声。目光从门框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移开，最终死死钉在手里那本《秘藏九解》粗糙发黄、染了自己额角血污的封皮上。

那些墨迹晕染扭曲的小人图形，中间那团乱麻的线条……刚才的排斥力场……

不是巧合。

书有问题！绝不只是故弄玄虚的鬼画符！那些看似幼稚潦草的涂鸦图形深处，藏着东西！一种能够撬动空间碎片微弱感应的……钥匙？或者说——放大器？

一股冰冷粘稠的寒意混杂着被强行压下的惊悸和一种近乎扭曲的渴望，顺着脊椎骨节节攀升。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喉头干涩发紧。

他不再迟疑。没有时间犹豫。

手指带着细微的颤抖，用染血的指尖猛地捻开被浸透的那一页纸张。动作粗暴，指腹传来纸张撕裂的细微脆响。

翻过去！

下一页还是密密麻麻的古文和鬼画符般的图解。

再翻！

再翻！！

昏黄的灯光下，粗糙泛黄的纸页被他快速翻动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书页在昏暗的灯下映出的墨影飞快晃动着变幻扭曲，如同无数幽影在纸面上狂舞。

一股浓烈的、仿佛在黑暗中沉淀了数百年的、混着墨臭虫蛀灰尘的霉腐气味猛地冲入鼻腔！

【何魁药力残余波动：发现同频环境能量残留！】

他的目光如同最饥渴的扫描仪，疯狂捕捉着书页上的每一个墨点，每一道转折！额角渗血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钝痛，仿佛在呼应着什么！脑海中那被压榨枯竭的空间感悟碎片似乎被这翻动搅起了一点微澜！

翻！

翻！

哗啦——

他急速翻页的手指猛地一顿！

指尖按在纸页中央！书页被他的力量按得向两边摊开！

在翻页带起的微弱气流和灯光投影下，他刚刚翻过的那一页——书页背面的左下角！

一小块指甲盖大小、因为长年翻动而早己磨损变色、纸质明显发暗泛油的区域边缘……

一点极其极其微弱的银光一闪而逝？！！

像是藏在纸页深处的一粒极微小钻石的锋芒？

又像是灯光被某种极其锐利的、嵌在纸内的物质结构折射出的冰冷星点？！

被动触发：【风后奇门·空间感悟碎片（金殿顶） 强制共鸣尝试锁定目标点！】

嗡！

意识深处那个沉寂扭曲的混乱空间屏障节点如被投入深潭的石子，猛地释放出一股极其狂乱的、混合着空间割裂感的抽吸力！试图捕捉那一点微芒！

额头烫疤深处仿佛有无数枚烧红的钉子瞬间同时扎入！

剧痛！

但这点剧痛带来的刺激反而让他的思维在混乱中锐利了一瞬！

有东西！

藏在书页深处！在纸页磨损最严重、油润反光最容易忽略的夹层里！或者在……装订线内侧？！

心脏如鼓锤般狠砸胸腔！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在死寂房间里异常刺耳。

他猛地将书竖起来！

凑近那盏蒙尘的台灯！

灯光昏黄无力地投射在泛黄的古老纸面上。

昏黄光晕切割下，书页背面的磨痕处……

被他之前翻页动作带动的光影下……

刚刚那微弱的星芒消失了。

只有一片被岁月磨出的、油润发亮的包浆旧痕。

死寂。仿佛刚才那点反光只是他高度紧张下的幻视。

门外。

砖石粉灰和血液混合物中，那具死透的躯体毫无动静。只有粘稠深红带着刺鼻腥咸味的液体，还在缓缓地从那破碎的躯干下爬出，如同蜿蜒的红色蚯蚓，在坑洼的水泥地上一点点蔓延开。

啪！

张放用尽全身残留的最后力气，猛地将那本沉重的《秘藏九解》重重拍在桌面上！书页被撞击的反震力带得哗啦作响！

灰尘扬起。

灯光晃动。

他整个人脱力般向后重重靠进坚硬的劣质人造革椅背里，额角伤口的鲜血缓缓滑落面颊。

冰冷的绝望如潮水般重新涌上。耗尽最后力气发现的唯一线索……真的只是错觉吗？那一点微光……是什么？

破旧旅馆死寂的阴影里。

柜台后阴影深处。

那个一首仿佛不存在的、干瘦佝偻的旅馆老板。

他一首蜷缩在阴影深处那张吱呀作响的破藤椅里，像一团被遗忘的旧棉絮。枯柴般的手指间夹着一根早己熄灭、只剩下黑色烟灰的劣质烟屁股。布满皱纹的眼皮耷拉着，浑浊的眼珠隐藏在极深的褶皱阴影下。当桌面那本古书被张放拍在桌上发出沉重巨响的瞬间——

他枯瘦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烟灰簌簌掉落。

那浑浊的眼珠深处，一道极为暗淡、仿佛错觉般的微光一闪而过。

似老朽昏沉打盹时眼翳的反光？

又像是……深涧古潭底沉眠己久的东西被震动涟漪搅出的幽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