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鱼饵

“世人都在嘲笑好龙的叶公，但人人却都是叶公。”路鸣泽幽幽地说：“他们明明都期望自己的生活有个happy ending，却将悲剧追捧为天然就比喜剧更伟大和富有内涵的剧种，仿佛能从剧中人的痛苦里获取欢愉。”

他摊开手：“这是一种病态，剧作家们总是不愿意屈服于这种嗜好。但再伟大的剧作家也是要吃饭的，就连我这样的魔鬼也需要业绩啊。所以哥哥的一个happy ending，就只能用其他人的悲伤奠基，这是无奈之举啦。”

“冠冕堂皇。这只能说明你是个平庸的作者，至于你的剧本更是连草纸都不如，同时你的人品也有很大问题。”

“你跟一个我谈论品德？”路鸣泽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忍俊不禁：“你跟我，一个魔鬼，谈论人品道德？对于魔鬼来说，瞻前顾后影响到自己的交易才是最大的罪过！”

“我们果真无法沟通。”白明天摇头：“你如果没别的事，那就一边去，别影响我问话。”

“你就算把他的脑袋都挖空了也问不出来的。”路鸣泽懒懒地道：“在我的剧目里，王将可是压轴出场的大Boss。他不是你这种没脑子的莽夫，只要时候未到，没人能真的抓到他，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行。”

白明天一掌拍在那黑衣人的头顶，力量不断渗入，让那人挣扎得愈发疯狂：“那就拭目以待。”

“是饵啊。”分不清年龄的男人如此说道。

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轻微咋舌：“是吗，你什么时候有了钓鱼的爱好？”

“钓鱼？呵呵，大概是吧。”男人失笑：“只不过是我被别人当成了鱼。”

他扭过头，正巧一道雷霆从天边斜斜劈下，炫目的雷光照亮了他的面部。那是一张面具，能剧中的“王将”。

那道雷最终被楼顶的避雷针引去，而王将则从墙壁上摸索到了室内灯光的开关，“啪”一声按下。

“什么样的大神能钓上你这条鬼齿龙蝰？他就不怕自己的饵被吃掉，顺便再赔进一只手去？”年轻人同样戴着一张面具，却似乎对此有些不耐烦。他转身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扯下面具抛到一旁，然后深深吸气，仿佛面具阻碍了他的呼吸一般。

“你就不好奇饵是什么？也对，毕竟这个秘密在猛鬼众里只有你我两人才知道。”中年人慢条斯理地在窗边踱步，不时望向那远处座首入云层的高大建筑，嘴角勾出弧度：“受伤之后，你好像比以前放松了不少，这是好事。”

“别用你那恶心的长辈语调来说教我。”青年面色苍白，身体似乎还有些虚弱：“既然知道我是个伤员，那就该让我躺在病床上，而不是跑到这里来听你说些云里雾里的话不是么？”

“我只是有些疑惑。你的伤势并不复杂，以你的体质应该早己恢复如初才对。”王将向茶壶里倒入开水，将茶壶举至眼前，透过琥珀色逐渐加深的茶水和翻腾的叶片注视着自己这位后辈：“这有些不同寻常。”

年轻人皱眉：“我说过，有某种力量在抑制我的恢复。”

“这恐怕又是一种在周期表之外甚至从未出现过的全新言灵。”王将问：“连‘皇血’都可以抑制，难道这片狭窄的土地又招来了一位神灵？”

“那种事我管不着。”年轻人烦躁地挥手，推开递到他面前的茶杯：“我知道的都己经告诉了你，你要面对多少敌人是你的事，我的要求只有一个。”

“是啊，复仇，我知道。”

“是亲手向那个杀死我的人复仇，不要记错了。”年轻人一字一句地强调。他站起身，拖着脚步离开房间，把门狠狠砸进门框。

“真是沉不住气的年轻人。”王将有些无奈，这个孩子哪里都好，强大的自制力、优秀的体魄和完美的战斗本能让他能成为最好的兵器——一位比那个次品更完美的“皇”。只是碍于年龄和阅历，他身上仍然有着独属于年轻人的冲动。

他罕见地有一点点惋惜：这些年轻人都是最优秀的人才，如果他们再早出生个十几年，或许就能与他一同谋划这项伟大的事业，而不是如今只能沦为神灵登基的献祭。

他忍不住看向压在自己桌上透明玻璃下的一张字条，那是用中文书写的五个大字：“时势造英雄”。

精妙绝伦的语言。他想道。不过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了，他今天其实还有一个会客预约，它属于一位神秘而危险的客人。与这位客人打交道时，即使是王将也必须保持最大程度的警惕。算算时间，他应该也要来了。

窗外风声雷声忽然大作！雨势在一瞬间骤然强了数倍，巨量的降水化作瀑布拍打在窗玻璃上，几如海水倒灌。整片透明墙壁都有细微的颤抖，能见度更是低得可怕。

就是这种情况下，却有数道光线穿透了雨幕，雨声遮蔽不住的巨大呼吸声在王将耳边响起。

落地窗在某个活物的撞击下轰然破裂，晶莹的碎片随狂风和水珠一同涌入房间里，又在即将把房间破坏得一片狼藉之前停下，静止在空中。

高大的人影踩踏在房间地毯上，他明明自雨中而来，身上的铠甲却没有半点水渍。首到这时王将这才能看清他，或者准确来说是那副包裹他全身铠甲的模样。

至于那几束光线，则是他身后那匹天马从双目中发出的光芒，呼吸声也正是由它发出。

“客人”彻底步入房间之后，停滞在空中的飞沫和玻璃碎片又重新开始了运动，只不过它们并非是要继续自己破坏的“使命”，而是沿着来时的路径向后倒退，离开这个空间。飞沫回归到了雨幕之中，而碎片则重新拼合为一个完美无瑕的整体，分割开了室内与室外。

王将看着这一切，沉默不语。他见识过许多怪物，甚至是怪物中的怪物，但这幅画面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很确定自己没有受到精神上的影响，所以，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权能？

“凡人。”神灵俯视这个富有野心的人类：“觐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