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命运交响曲

李副厂长交代办事员方红军填写我俩的资料，方红军不时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和舒红军坐在一起，又如同我和王小曼谈恋爱的那段时间，别扭又怨怼。

舒红军打心眼里欢喜，忍不住向我夸耀：

“你不愿意招待我，我就出去吃饭，没想到遇到我亲戚。”

鬼相信他误打误撞就遇到亲戚了。

四九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住在一个胡同，也未必能经常遇见。

我对他的胡说八道完全不感兴趣，方红军填好我俩的资料，对我嘟囔了一句：

“杨厂长明明说的是你当助理，怎么临时换人了？”

办完手续，明天才上班，我骑着自行车走了，舒红军还在后面叫我：

“喂，等等我，等等我。”

我等你个毛线。

时间尚早，我还不想回去，家教的事没有着落，好好的工作被舒红军搅和了，别提有多憋屈。

但再憋屈，我也不能让家人知道。

今天提到《命运交响曲》，买不起留声机，去听个便宜。

我知道一家卖唱片的店，通常只有富人才会进出，我佯装买唱片，问起《命运交响曲》。

从1927年5月贝多芬的交响乐在上海演奏开始，在国内越来越热。

我听得入迷，回过神来，娄晓娥看着我，我微微一笑：“不论听过多少遍，都会像自然现象一样产生新的敬仰和惊叹。只要世界上还有音乐存在，它就会世世代代传下去。”

娄晓娥有点懵懂。

店员追着我问是否购买，我买得起唱片，却买不起留声机，只能婉言拒绝，遭了店员的白眼。

走出音像店，我想起问娄晓娥：

“你怎么也来音像店？”

“我来看你说的《命运交响曲》。”

就这样，我和她漫步在灰尘满天的四九城旧街道，我们说了很多，从她嘴里得知，许妈经常带许大茂去家里帮忙，家里人都喜欢他的朴实无华。

我扑哧笑出声了。

娄晓娥不满地看着我：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们眼里的对方并不是对方的本身，只是我们对他的解读和理解。”

娄晓娥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不行，我必须要说服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能被许大茂糟蹋了，关键我还要赚娄家每月20块钱。

“比如说，这只蝴蝶，好看吗？”我指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娄晓娥点点头。

“你相不相信，它变态前就是一只蛹。”我费力地告诉她：

“人也一样，可能有两种，甚至更多的形态，但我们通常只会对公众露出一种形态，而隐藏不好的形态。就犹如女孩子，用胭脂和唇膏遮掩缺点，使自已看起来更好看。”

……

娄晓娥似乎懂了，我还要再提读书的事，“我以前是厨子，只懂厨房的一片天地，觉得世上只要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幸福，上了大学以后，我知道，我能追求更高层次的幸福。”

娄晓娥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

“许大茂让我就很幸福，他虽然没有上大学，但是他懂很多。”

我耐心地听娄晓娥描述许大茂，还有他说的那些经典台词，他看过所有的电影，记得所有的桥段，欺骗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易如反掌。

我笑笑，踢中一颗石子，石子哗啦啦往前滚了好远。

“你爱过一个人吗？”娄晓娥问我。

我点点头，抬起头看着遥远的天边，或许，王小曼就在那片天的底下。

按时差，她已经睡了，盖着白底暗花的薄被，长长的睫毛盖在好看的眼睛上。

“我很爱她，正因为爱她，所以成全她。”

我可以举报她没有参加研究，让她失去留学的机会，从而和我留在四九城，但她曾梦想成为才子的妻子，如今，我成全她成为才女，比才子的妻子更有成就感。

“爱就是成全，就是成全，成全！”我重重地说，好像在告诉自已，我没有做错。

王小曼已经成为天边的星星，遥不可及。

天快黑了，我替娄晓娥叫了人力三轮车，骑上自行车，跟着三轮车走到岔路口，我向她挥手再见。

她让三轮车追上我，我以为她有事，她趴在三轮车上问我：

“今天你知道我拒绝你当家教，为什么还要对我挥手？”

我耸耸肩：

“交易不在，友情在，我们都有选择的权利，你可以不选择我，我也可以不选择你。”

她咯咯地笑了：

“那我现在想学，你还肯教吗？”

我偏偏头，得意地笑了：

“那得看你爸愿不愿意付学费。”

“礼拜天见。”娄晓娥冲我挥手再见。

我吹着口哨回到四合院，高祖母已经做好了明饭，我中午没吃饭，在街上也没舍得买东西吃，这时才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

高祖母心疼地替我拍着后背：

“慢，慢点，噎着了，还没开始上班，就饿成这样。”

我解释中午去娄家面试，下午办手续，然后去音像店逛了一圈，高祖母责备我也不知道买点东西垫垫肚子。

高祖父闷闷地说：

“他是舍不得花钱，要养一大家子。”

高祖母试探地问：

“不要，你高祖父去找份轻松的活计，能赚五块是五块。”

“不去，有空去贴一下小广告，把那边两间房租出去，能收两块是两块。”我宁肯贱价租房子出去，也不想高祖父去打零工，哪还有轻松的活计等着老人家。

“我不读书了，我可以去擦皮鞋。”阿爷扒着碗里的粗粮，一直没有动筷子夹菜。

我这才关注他的情绪不对，夹一筷子菜在他碗里：

“皮又紧了，要我给你松一下？”

“我和你没关系，用不着你养！”阿爷丢下碗筷跑了。

高祖母眼含泪花：

“这孩子心思多了，今天回来就闷闷不乐。”

我放下碗筷，追出四合院门口，已不见人影，找遍了四周。

他能去哪里？

或者他想去哪里？

我突然想起一个地方，拔腿就跑，骑上自行车，一路狂追。

到了墓地，天已黑透，一点点星光下，一个孤独的小小的人影跪在坟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