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章 赋予灵魂

眼看着街市里人来人往，年轻的姑娘们俯身在花朵上嗅闻，摘下一朵花插在发鬓；少年公子们远远看着，各自对自已爱慕的姑娘投注目光。

小夫妻们携手而来，有郎君为娘子买下一盆花，又摘下最艳的一朵戴在娘子耳鬓。

看着这样的情景，我小乌龟作为一个自认还小的妈宝女，也觉得画面好看。

要是小鱼儿在旁边，说不定也会为我插一朵花到头发上。

不过，我也不必羡慕，小鱼儿的鱼泡泡，可是能够为我洗脸呢。

我旁边的三个人，龙骧是个傻子，爱恋我母亲的时候，也不敢表达，只是偷偷瞧她，后来还去乌兰山待了一万年，更呆了。

我母亲也是个木呆呆的，说不上风花雪月。

至于我父亲，龟息大法本来就练的是一个龟息，就像死了一样，跟他说这些花红柳绿，白瞎。

和龙骧相熟的一个花农，对我父亲举起大拇指：

“九徽，没想到你真人不露相啊，今天这一招，可让我们开了眼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我父亲被骂了几千年缩头乌龟，我母亲被诟病成母老虎河东狮，今天让街市上的人见到了他们的本来面目，还有点不太适应。

他们一贯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是一旦人家主动送上善意，他们还挺难为情的。

社牛的反义词是什么？社恐。说的就是他们两个。

西海龙王龙骧也对我父亲的功力大为吃惊。放眼整个水界，能够和我父亲比肩的，他一个也想不出。他自已，应该不是对手。大哥和两个弟弟，估计也撑不了几招。除非有在暗处没有出现的高手，不然，以水界目前的武力值，他觉得我父亲应该首屈一指。

龙骧好奇地向我父亲请教这是什么功力。

我父亲言简意赅：懒的功力。

和龙骧一起哈哈大笑。

我看着这么一会儿功夫，龙骧和我父亲，俨然多年老友，不禁想，天道好轮回，果然老实人不吃亏，老实人会遇到同样的老实人，成为老朋友。

在街市站了一刻，我母亲去买花种，龙骧这才想起，他在街市守了好多天，最重要的任务，是等到我母亲。

等到我母亲后最重要的事，是问问那朵花的名字和品种。

那朵叫做往事的花，我估计既没有名字，也不可能是世间的品种。

看着他，我忽然发现，我父亲的心流功法，我似乎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这是一条河流，一条滔滔不绝地流淌的汤汤大河。

我在这河上泛舟，看世间百态，看人心冷暖与波折。比如此刻，我清楚地看见了龙骧的心意流转。

我看向父亲，他正用一种欣慰的眼神望我。

看来我无师自通，已经对心流略窥门径。

这与乌龟宰相的功法又有不同。乌龟宰相了然人心，但只是在特定的时候对特定的人。对于他没有兴趣的人和事，他没有办法了解什么。而我父亲的心流功法，是自然而然，不需要额外的努力，便能窥见世间万象，包括人心。

这条河欢悦地向前，我欢悦地泛舟其上，觉得整个人都变得通透。

天上的云，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我透过云朵，看见了它的立体感、它背后的蓝天、它漂浮的姿势后的立意。

街市边的大树，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我在它纷披的绿叶间看见了它的喜怒哀乐，在它龟裂的树皮上看见了它的往昔。

万物生长，无声无息，而此刻，我听见了它们的生机和声息。

原来我存在的这个世界，不光我母亲的花圃中，有会说话的花朵，而是处处皆有会发声的植物。

每一株小草都在说：天外大荒，请赋予我一个灵魂。

我听见了不同的声音。千千万万，万万千千，不计其数。

而奇怪的是，这种听见，一点点都不累。

我曾经担心看见别人的心思会累死我，现在，我连大大小小的植物的心思都能看见了，却一点点都不累。

到现在，我才发现，我那个一天到晚看道士下棋加上睡懒觉的父亲，活在怎样一个通透的世界中。

这份通透，这种耳聪目明，简直赋予了我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高兴地看向我父亲，他也正用了然的目光欢喜地看我。

我母亲买了花种，向我们走来，看见我的眼神越发清亮，便知道心流功法，我已经小有领略。

她虽然不练此法，但与我父亲相处多年，自然知道此法的妙处。

龙骧看着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他心里也很妥帖。

可能这也是我父母愿意和他做朋友的原因，由衷地希望别人好，是一种可贵的品质。

有这种品质的人，实诚、善良、不肯伤害别人。

我父亲邀请龙骧到我家做客，尝尝我母亲的手艺，龙骧欣然应约。于是我们一行四人向我家走去。

我母亲朝我父亲看一眼，这个老乌龟，这是炫耀自已老婆的手艺呢还是真心喜欢和龙骧做朋友？好像都有。

我家院子里的花圃中，那么多花见我们回家，一起探出头来表达欢迎，把龙骧吓了一跳。

他一眼看到那朵代表往事的花，正鲜活地站在那里，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暖流。

此刻，他明白了，他种不出这样的一朵花。不仅是这一朵，这园中的其他花，他也种不出。

因为，我母亲为每一朵花，都赋予了灵魂。

她不仅是种花，她也在种自已。一个耕种养护自已的人，也将被岁月养护。

长长的时光之后，花会越开越好看，种花的人，也会越来越丰富，这是一种相互的滋养。

龙骧对自已依葫芦画瓢照搬的行为不禁失笑。我估计，从今往后，他那两片花溪，会越来越好看。

说不定哪一天到龙宫看到他的花溪，也会有和我说话的花朵。谁知道呢。

我母亲准备了家常的饭菜，因为龙骧的到来，加了一个菜。也仅仅加了一个而已。

龙骧吃着我家的饭菜，和我父亲聊着太虚化境的棋艺，相谈甚欢、相知恨晚。

我想，情敌这个词，永远不会适用于他们了。

小院清凉，岁月静好，我心中的河流，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