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飞奔的时间

“蔺先生。那您这次准备‘冬眠’多长时间？”

“如果我没有主动醒来，就六十年，或者现在这身体支撑不下去为止。”

这位研究员将那份独属于蔺道的‘冬眠药剂’，拿到了蔺道身前，

然后请蔺道，先躺在了那外表有些科幻的冬眠舱内。

听着蔺道的话，这位研究员点头应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为蔺道执行着有些特别的冬眠程序了。

不过，这位研究员这时候再停顿了下，最后向蔺道说道，

“当您再次醒来时，我们这一代人，应该都已经不在了。”

“期望我们接下来一生的努力，能够为六十年以后，呈现在蔺先生您面前的，我们共同完成的礼物，做一些点缀。”

“期望您所期望我们完成的，我们都能够实现。”

“不过，蔺先生，您也不用为此感到悲伤。就如同个体生命中细胞的正常新陈代谢，我们将死去，但新生的‘细胞’会继续承载您的意志。”

“在虫族化的人类文明中，唯独您的意识将伴随着文明本身一直持续下去。”

“您只需要，对我们即将为您贡献的那份礼物保持一些期待。”

这是一段很简短的话，

但却让已经躺在休眠仓内的蔺道，难得有了强烈的情绪起伏。

他的视角，似乎久违的，从一个宏观俯瞰的‘经营游戏’脱离，

落到了他视角能够看到的，一个个具体的个体身上。

这个独属于他的‘现实游戏’中的‘现实’部分，有了清晰的实感。

另外，

也因为这位研究员的这段话，蔺道似乎才想起，或者说一直下意识，本能忽略了的一件事情。

以瞬间跨越一段较长的时间，的确是能够让他很快看到一些新的东西。

但是这些新的东西，将覆盖过往的，旧的一切存在。

在现在这个时代，在纪年17年。

蓝星上，人类文明中存在的人，存在的物，还有许多是上个时代的遗留。

也就是他生命中前22年生活的时代。

即便他未来，大概将度过远比那22年更漫长不知道多少的时间，

但无疑，人生头22年的时间，对于他来说都是特殊的。

他最初的人生观，世界观，都是在那段时间里塑造起来。

而60年后他再次醒来，

他曾经熟悉的一切，都会不复存在了。

上个时代的遗留，也不会找到什么痕迹了。

他们只会作为历史，或者他记忆中的一个符号。

从残存的人性那一部分来说，

或许就只剩下他一个上个时代的人，

他似乎就成了上个时代唯一的孤儿。

或者说，他将属于人的那一部分也都埋葬了。

哪怕这本身一切就是他的指令所造就的，

不然，他大可以让世界一直维持上个时代的模样。

但此时此刻，即将进入冬眠，蔺道还是情绪有些复杂。

“我知道了。”

不过，最后，蔺道也只是再这么说了句之后，闭上了眼睛。

旁边的研究员上前，为蔺道注射了独属于蔺道的冬眠药剂。

“蔺先生，这就是60年后的世界。”

这位研究员，替60年后的某一位研究员，提前说了句。

蔺道的冬眠开始了。

……

对于蔺道的主观感受来说，人体冬眠出现了一些小偏差。

他应该的确进入到了冬眠状态没错。

但冬眠状态并没有能够屏蔽他对于外界几十亿人的主观感应。

研究员们的推测，只对了一半。

他对人类文明中所有人的感应，并不受冬眠状态的影响。

这一点没有问题。

只是，不是处于潜意识的托管状态，仅出现特殊情况他才会有感知这样。

而是，主观感应都还在。

借由无数人的视角，

他此刻依旧能够看到，航行于地月之间的登月火箭或者返航飞行器，

能够看到地面上，月宫基地里，忙碌于各种项目的执行和研究的研究员们，工人们。

这点和他醒着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

他就这样躺在这儿，这样看着人类文明履行他的指令六十年？

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效果。

不过，紧跟着，他尝试了一下，

他主动将那主观感知收回来，

这种感受，有些像是夜里做梦时，自已反应过来自已将脑袋发空了一阵。

这个过程，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等蔺道再去主观感应整个人类文明无数人的视角，

就发现时间，已经跳跃了几个月。

外界的时间已经来到了纪年18年的新年。

虽然蔺道不在，但人类的生产体系还是挪了一点生产力出来，

生产了不少，用来布置节日氛围的小玩意儿。

透过无数人的视角，蔺道看到了地面和月面上喜庆的氛围，

人们的欢呼声似乎从地面一直响到月面。

看起来，

这独属于他的冬眠，还是发挥了作用了的。

就这么，蔺道尝试反复收回主动对人类文明的感应，

然后，断断续续的感应，就让蔺道如同在俯瞰快进状态下的人类文明。

在蔺道此刻感官下，真正意义上的时间如同流水。

人类文明中，能够感应到的一切，都在剧烈变化着。

这样其实也挺好。

他依旧能够看到人类文明的发展过程，只是以接近于快进的方式。

他想要醒来的话，借着对所有人的感应，也随时可以在任何存在人迹的地方醒来。

……

人类文明此刻正在进行中的几件大计划中。

从宏观视角俯瞰，自然还是人类整体化计划带来的改变最为显著。

纪年20年，距离蔺道进入冬眠仅不到三年时间，

虽然‘人类生产和工业系统’受限于算力，还不能算完全完成，

但已经能够发挥出一些强大的效果。

按照人类文明中统计人员完成的统计，在文明总体的生产效率上，

相比之前，已经有了一个跨越式的提升。

当然，这不光依赖于‘人类生产和工业系统’，

还有赖于人类整体化进程中，其他方面的成果，

比如，在轨道交通方面，因为人们夸张的生产力倾斜和夸张的积极性，

地面上原本的轨道交通轨道总长度，这么短的时间里，翻了一倍，

并且新建的，全是高速铁路，行驶速度普遍超过四百公里每小时。

人们用轨道交通，将蓝星上，能够从陆上联通的几块大陆都彻底连接了起来。

在这个时代，阿菲卡洲工业集群的物资，能够通过铁路，一路直接运到亚洲。

全程不用更换车头和车厢。

从宏观上看，人类文明的整体化已经卓有成效，

在所有人的通力协作下，

整个人类文明就像是一个完整的生命。

其中每一个个体，每一个生产单位，都是这个生命中承担着不同功能的细胞。

他们产生着基础物资，他们加工着物资，维持着这个生命的基本运转和新陈代谢。

他们构成着‘器官’，构成着‘大脑’，思考着‘意识’留下来的需要解决的问题。

他们完成着各自的工作，然后他们所有人的工作成果汇总起来，就是这个名为人类文明的庞大生命体，所要完成的事情。

地面上，月面上，

更准确说，

太阳系内，人类文明这个初步踏入星空的文明，正在快速崛起并且强大起来。

……

从蔺道的视角来看，

这也是颇为震撼的一幅景象。

几十亿人类大多数分散在蓝星表面上，从宏观上还是窸窣的。

但蔺道看到的宏观画面，是他想要看到的任何人视角的画面，他能够同时看到宏观之下各处的细节。

在快速流逝的时间下，

地面上的人们就像是在不断被按下快进键，

然后就看到，仿佛每时每刻，在这些人们的忙碌中，

就有一段新的铁路诞生，新的建筑拔地而起，旧的建筑轰然倒塌，零散的部件组装成一个庞然大物，一个庞然大物完成从一处到另一处的迁移。

为了完类整体化中，那个对于各区域工业，农业，产业集群的规划，

几十亿人们，似乎就一直在整个蓝星表面的各处‘敲敲打打’。

同样花费了几年不到的时间，整个蓝星表面就已经‘焕然一新’了。

蓝星上，新的布局，完全按照先前为蔺道呈现过的那份方案落实了。

从居住区域，到研究区域，再到工业集群，农业集群……以原有的基础，完成了重新的规划。

过往因为不同国家，不同区域，不同种群，不同群体之间各自利益的问题，

对于各工业生产的位置，布局，从提升整个文明生产效率的层面，肯定有地方不太合理。

但新完成的规划，算是彻底意义上，合理而科学。

所有一切规划，只为更大程度上提供人类文明生产，科研等的效率为标准。

需要考虑地域的产业，就因地制宜，放在整个蓝星上位置最合适的地方，

需要产业集中的，就选一个最合适的地方，全产业链集中在一起。

不太适宜人员居住的地方，干脆全部人员整体自发搬迁了，

整个蓝星的教育资源也跟随着这种规划，重新进行了调整，新的教育体系目标就一个，尽可能让更多可能对蔺先生的目标，对人类文明提升有帮助的学生兑现潜力。

至于还有些，似乎什么也不太适合做的地方，

干脆就留下来，当做了这个蓝星超级工厂，超级研究所等内的‘盆景’。

如果说，

这份规划中，唯一有例外的地方。

就是曾经蔺道生活过的那片住宅区了，

似乎也感应到了蔺道的情绪，人们在满世界拆拆打打的过程中，

不光将蔺道曾经居住过的那个小区，甚至附近几个街道都保留了下来，并维持了原貌。

不过，对于蔺道来说，这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在冬眠过程中，感受到这件事情过后，

也就干脆下命令，将那片地方给推了，按照其他规划完成对那片区域的改变——对于蔺道来说，能够感应到，自然也就能够下命令。

……

这是地面上的变化，

而随着地面的变化，

蔺道在这儿几乎是快进的画面中，也能够看到，在宏观上，

地月之间往来的火箭飞船频率再越来越高，

随着生产效率，生产力的提升，地月航线也在变得越来越繁忙起来。

同样是纪年20年，

当初蔺道还没开始冬眠时，就已经有一些眉目的化学火箭推进技术，已经有了较大的突破。

大概是在蔺道冬眠一年后，

化学火箭项目的研究，在无数研究员们以最大的热情，持之以恒的努力中，得到了第一次突破。

并在当年，人类文明建造出了‘人类二号’火箭，月面运载能力，从此前的60吨，飞跃到了150吨。

这其中，也有过往许多年技术积累的功劳，在所有已知技术被一众研究员摆在一起过后，产生了一次质变。

然后，就是20年。

人类三号火箭诞生，月面运载能力来到280吨。

研究员们曾经想让它的运载能力达到三百吨之后，再为它安上人类三号的名字，

但最终还是无法在短期内做到。

这相比于人类二号，又是一个很大的运力提升，

但一众从事这个项目的研究们，逐渐已经意识到，化学火箭技术已经快走到头了。

也是因为这样，

哪怕接下来，研究员们依旧充满着热情，为这个项目付出精力，提出了不少天马行空而富有创造性的想法，

但之后的一段时间，化学火箭的运载能力，依旧没有太大程度的提升。

化学火箭的运载能力提升，好像进入到了一种，磨细节的阶段。

当然，比起蔺道开始冬眠前，

几年过去，地月之间的运力已经翻了许多倍，

而依赖于运力的提升，

月面上，月面基地也在不断扩大。

……

虽然研究员们一致判断，以现有的技术，没有办法完成蔺先生想要的月面城市建设，

但他们也并没有就停下来，等待技术突破。

从正常的利益最大化的逻辑考虑，

他们现在或许应该等待诸如1701D材料的合成技术产业化之后，在直接开始月面城市的建设，

以免重复建设现在的月面基地和之后的月面城市。

但，人们并不考虑这种层面的利益。

研究员们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在有一些大型月面基地的支撑下，基础上，之后再在月面上完成月面城市的建设会更有效率，

为此，哪怕从通常意义上来说，付出了额外的成本也没有关系。

也是在这种情况下，

伴随着化学火箭的运载技术突破，

月面基地的范围也在宏观上飞速扩大。

在蔺道的视角下，

最开始的月宫基地，就像是月面上的一滴墨水，飞速在月面上往外扩散。

月宫基地所在的环形山底部并不小，

但很快，月宫基地主体，加上大面积铺设的太阳能板，就占据了这整个环形山底部。

倒是之前的问月基地，因为没有继续扩张的必要，相当于沦为了月宫基地的一个‘卫星城’，仅有少部分研究员在其中工作。

之后，纪年22年，23年，

蔺道的视角看到，距离月宫基地较远的月面，又再出现了两点扩散的‘墨水’。

人类文明，在月背，以及月球的北极位置，也在先后建立了两个月面基地。

到纪年23年。

人类文明在月面上常见居住的研究员和其他人员，达到了五万人。

对于一个目前还未突破可控核聚变技术的文明来说，

对于一个目前还在使用化学火箭推进的文明来说，

这显然是一个极其夸张的数字。

唯有此刻虫族化的文明才能够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