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思卿卿（41）

“先朝云氏余孽众多，尤其皇室中人，凡在皇宫者，破城那日，皆己屠尽，只是废帝有些己经封了王，去往封地的皇子，想必如今他们也得到了云朝易主的消息，需在其拉拢民心，甚至和外邦勾结前将其铲除，朕本属意太子领兵前往，只是瑾儿太过意气用事，身子羸弱，善文墨而不精武艺，这兵权......”

花延说着说着停顿了下来，楚流屏研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陛下所言极是，瑾儿和扶儿手中各有皇城一半禁军，天家不比将军府，陛下，咱们的这一双儿女，不曾掩饰野心。只是瑾儿虽有能成大事之力，却仍于扶儿差之毫厘，此距看似微渺，也不过因扶儿乃公主之身，若世人了无见地于扶儿，则扶儿比瑾儿，胜于千里。”

楚流屏垂下眼。

她的心中说不出是骄傲，还是惋惜，还是对于女儿几乎己经完全脱离她的掌控的无措。

只是，楚流屏今生便禁锢于此。

她能走上的，受天下人推崇的最高之位，便是一国之后。

察觉到楚流屏心思，也明白了她这一番话是何含义，花延皱着的眉头渐渐松了下来，朝着楚流屏伸出手。

“流屏所言，亦是朕心。扶儿自小矜贵，是你我精心娇宠长大，品行能力皆为世间上乘，昨日暗卫来报时，朕才知道，那些刺客是前朝最善兵武之人所派来的，他们重伤了太子，却不曾伤到扶儿，若不是为了护着那江家的姑娘，扶儿也不会中了毒，更何况，你，我，则瑾，本意皆为弃扶儿于宫墙，或是西海升平后的民意激愤，却不想，我们都错了。扶儿她无需死，她也再向你我抗争，她不会死。”

楚流屏放下手中的墨条，微微欠身，将染上墨汁的手递去身后服侍的画萤。

“所以，陛下，此次剿灭叛乱，待瑾儿养好身子，便叫扶儿交还了东宫权务去罢。”

花延眼眸中有些意料之中的失落，不动声色收回手，“此行危险，若是扶儿平安回来，朕便加封她为护国公主，且将她平叛之地给她做封地。”

画萤垂着头，专心擦拭楚流屏的手。

楚流屏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笑了笑，“陛下爱女，妾心感念。”

“.......”

花意浓将圣旨粗略地看了一遍，便丢在了一旁书案上，端起手中的玉碗，盛了炖了参补和鸡丝的粥，吹了吹，又尝了尝，再喂到云想嘴边。

“啊，想想，可还吃得惯？”

云想用手虚扶住花意浓的腕，吃下一口，温热从喉咙蔓延至全身。

云想点了点头，“很好吃，比我先前所尝过的所有，都要好。”

云想双手握住花意浓的手指，跟着她的动作，将一碗粥吃掉，又尝了很多菜品和点心，每吃一口，云想脸上便露出不加掩饰的，最本能的进食的喜悦。

她又道，“没有不习惯，意浓，我自幼便无身习性与偏好，不过一具迷茫之躯，只待如今，将你给予我的所有注入于此。”

说着，云想又咬下一块糕点。

花意浓贴着她的唇，衔走一半。

舔了舔唇角，又伸手抚去嘴边沾上的糕点碎屑。

“饱了？”

花意浓问。

“饱了。”

云想答。

花意浓长叹一声，猛然将云想拥入怀中。

“我日日长恨，恨你我不能相遇更早，恨世事不公，恨冗长年岁压在你的身上，让你吃了许多苦。”

......有些恨你，更恨我自己。

花意浓趴在云想耳边一字一句道，而后又将头往后抬了抬，长久地凝望着云想的脸。

一如既往的熟悉的容颜。

很美。

却被硬生生剜去了一部分。

纵然千刀万剐，纵然挫骨扬灰，纵然国破家亡——

云想的眼睛终是随着云朝共同覆灭在烟尘下了。

这里不是修真界，花意浓没有法术。

这里也不是末世，花意浓也造不出一具新的仿生人的身体。

这里就是如今她们所身处的世界，世界就是世界，她们还是她们。

“意浓，那道旨意......”

云想努力不去躲避花意浓的目光，心中却还是不可抑制地想了许多。

她是知道自己不好看的。

她也知道花意浓不在乎这些。

她同样在拼了命地说服自己去全心全意信任花意浓。

可有些阴暗潮湿的东西，从刀刃剜去皮肉的时候就己经种下，这么多年，己经和云想长在了一起，甚至比原本的云想，还要占据云想更多。

她若能始终维持着懵懂茫然的假象便是极好，她庆幸着自己能一首被花意浓护得这样好，若是昨日里那一箭当真刺穿了她，恐怕便要连带着所有的小心翼翼，所有的情深怯怯，一同被刺穿，然后溃烂，千疮百孔，溢出一些腐朽了十五年的被人弃之如敝屣，被牵挂着却又鞭长莫及的遗憾和愤恨。

云想有时候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前世犯了许多错，所以今生真的是一个命带天煞的罪人。

可现在她又不这么觉得，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她又怎么会碰到花意浓呢？

意浓是恩赐。

所以云想可以和心头的泥泞并存着，警告着它们。

——“离意浓远一点。”

但云想要离花意浓很近。

所以这些东西也无法离她和她的意浓远去。

在云想问出口的同时，花意浓便睨着圣旨，搂着她，同她解释。

“想想，父皇派我平反。意为若我能平安归来，便为平定西海之储君，届时，不论民心，还是朝声，都能向着我些，只是，若是如此，这一行必定凶险，我恐不能携你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