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番外：长生篇］一万次消融（3）

在我九百九十九岁这一年，忘仙宗已经有了四代弟子了。

我的辈分一声更比一声高，我很是不习惯。

我挑了一处宽大的山头，长生剑一点，巍峨楼宇横空而出。

此地就是忘仙宗正宗大殿。

不过平日里我不在这里，我和师父还待在浮云山巅，那里有一间小木屋，是七百年前，我和师父一点一点垒出来的。

按照此界天道法则，修行之人每逢百岁便有一劫。

千岁更是大劫。

万岁，就是死劫。

百岁千岁之劫什么的，在师父与我眼中，不过受几丝皮肉之苦，须臾便可恢复。

死劫则不同，正如师父所言，迄今为止，这世上就没人能熬得过死劫。

我惦记着为师父护法，好让她平安渡过难关。

那一天，漫天黑云，雷声滚滚，紫色的巨雷仿佛比整个浮云山还要粗。

我第一次深刻认识到，师父说的“没人能活万载”是何含义。

人于天，如树于山。

微渺之力，妄欲逆天。

我想到了在我手下挣扎逐渐没有呼吸的小兽，想到了宗门比试中被我随手掀翻在地的魁首，想到了我明明凌驾万物之上见证了世事变迁，如今却连一道雷也挡不过。

我嘴里发苦，身子也随着雷声发抖。

“阿雪别怕。”

师父将我抱在怀里。

她张了张嘴，说，“别哭，你若是想长生，从今天起，便不要哭。”

我泪眼朦胧，手比落泪速度更快抹着眼睛，无助地看向师父，“师父......我不想死......”

师父护着我，将我整个人都塞在她身下。

“我知道，为师知道，阿雪，我不让你死的，阿雪，打开经脉，让为师把最后的秘法传给你。”

可是，我也不想让师父死。

雷云压身，轰隆一声，烫去了师父的半截身子，只余下师父空荡荡的上半身和吓傻的我。

师父着急，五指成刃，生剖丹元，融进我体内，劫难尽数加身的那一刻，师父对我说。

“阿雪，做你想做的，用尽一切方法活着。”

然后——

然后。

就真的只剩我一个人坐在月色里了。

我讨厌月光，它让我想起师父苍老的容颜。

在我一千岁这天。

我打开了忘仙宗护山大阵，逐了一抹日光放在阵法顶端，让整个忘仙宗恒亮不熄。

我挑选了一个最厉害的弟子让出了宗主之位，我问她，要怎样当好一个宗主。

她二话不说俯首在地，朝天，朝浮云山巅，朝我，三叩首。

道，“为天下，为宗门，为师父，除恶扬善，伸张正义，舍生忘死，坚守道心，无愧天地！”

她比我会当宗主，能替我守好师父和我的忘仙宗，也很好。

我不知道师父是如何教导这些徒孙的，似乎和师父教导我的方式很不一样。

不对，师父从未教导过我。

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师父直接塞进手中的。

世间荣华于我，千年前便唾手可得，我想要的，唯有长生而已。

我点头，问了一句，“师父她是这样教你们的？”

新宗主作揖，“回师父的话，师祖留下三千零一道宗规，要我等恪守规矩，一心为宗，随时听候师父差遣，方可像师祖一样，终有一日得道成仙。”

得道成仙？

他们被师父忽悠的的确不轻。

况且他们说的宗规，我也一概不知，在师父离开以前，我每日也只知道逗逗花鸟虫鱼，钻研长生之道，再就是日日待在师父身边。

师父说，自从捡到我之后，她就离不开我了。

我摆出了长辈的架子，装模作样道，“很好，以后你就是忘仙宗的新宗主了，一定要将师父的规训传下去，记住，你们是为宗门而活的。”

我的话很是任性。

可从前，师父宠我，她觉得没问题。

现在，众弟子畏我，他们也觉得没问题。

我施施然离去，在浮云山巅设置了只进不出的阵法，待在小木屋里，一心一意吞噬掉师父留给我的丹元。

很快，师父那熟悉的声音如潮水般蔓延过来，说出的话却是我这一千年间从未听过之言。

——“阿雪，长生之人，需无情，情之一字，损人寿命。需无义，义之一言，耗人精元。需无仁，仁之加身，予人枷锁。桩桩条条，凡利人，万不可做，凡利已，定为之。”

——“阿雪，为师伴了你千年，不曾在你面前提及无情道，如今为师已死，便可放心将此道传于你。”

——“此乃夺魂之法，阿雪，切记切记，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阿雪，为师遇你，乃为师之幸，你遇为师，便该享尽一生的好。你欲长生，那为师便倾尽所有助你长生。若有朝一日，你不慎违逆天道，也不要怕，为师在地府黄泉等你，你不来，为师便不会消散。”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师父，师父死了，我很难过。

不过师父的话又叫我很安心，我乖乖地听话，将师父送给我的灵力一点一点吃了下去。

从始至终，我的修行就是如此，无需费力，只需师父将一切准备好。

一千年下来，这世上，已经没什么我会畏惧的东西了。

在我修了无情道后，又过了几千年，我逐渐地，就没那么难过了。

除此以外，更加值得一提的是，我的长生树在我一千岁时的天雷之劫过后，发了疯一样的生长。

不仅让我补上了九百九十九岁那年没刻上的三百六十五道剑痕，更是粗壮强势地带着满身的疤痕朝天而去，蓬勃生长，一如师父对我说过的话。

它活得长长久久，我就能活得长长久久。

我下定决心。

我要活过一万岁，我要比师父活得更久。

——作者有话说——

和椰椰讨论。

兔：“法力排行榜：花意浓（晴雪夙的师父，忘仙尊者）（可惜时间线死的早没和花意浓对上）＞云想（后）＞晴雪夙＞云想（前）＞望潮＞望初念＞舞泠”

椰：“晴雪夙这么厉害！”

兔：“而且阿雪纯靠师父白给法力，一点苦没吃。”

椰：“|???|”

兔：“她师父死后还把仅剩的所有法力都留给她了，阿雪这辈子吃的苦就是几千年后遇到云想才翻车，不然还能活——”

椰：“???????????”

兔：“她师父一开始什么都不让她学，死后还把各种不利人专利已的东西交给她了，还说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椰：“?(?–?)?”

兔：“最后阿雪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下地狱了还有师父陪。”

椰：“天呐，她命怎么这么好！”

兔：“阿雪坏的非常理所当然，非常硬气......”

椰：“她啊！我也要长生！”

兔：“宗门也不管她管，直接升辈分，她啊！！！”

小兔总结说明：

阿雪就是纯命好，纯命好！！！

阿雪的师父是很厉害的大先祖级别的散修，漂泊零落无欲无求，直到遇到阿雪。

感情线方面的话——

阿雪是不懂爱的，修了无情道后更不会懂。

她只知道师父对她好，她只有师父。

除此以外，阿雪这一生，就只想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