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千年冰床

“为何看乾国地图，看的如此出神？”

花烛流抬起头看着那张山河舆图，疑惑的问道。

君云升缓缓站起身，重新走到地图之前，花烛流跟着一并来到。

此图将乾国属地的山川、河州绘制的格外精细，甚至能看见每条河谷所起所终，山川的起伏耸立，疆土的划分边缘。

如此一看，乾国的疆土划分的十分对称，以乾京设立南北轴线，南以容州、靖州为边，再往北是云州、江州、汝州的属地，而雪夜城便设立在江州之中，至此南方五州划分完毕。

若再往北去，便是乾京所在的明州，明州西侧是见风城所在的益州，再往西便是影子之前提起的甘州，同样也是赤山烟霞城的所在之地，而明州东侧是朔火城所在的阳州，最东侧则是未央水岸城所在之地霖州。

北方极寒，却立有四州，霜、幽两州并立极北，其间有一城，名曰九卿绮罗城。再往南是存在感极低的寒州和清州，至此北方四州划分完毕。

花烛流此次要去的清心阁，便在乾京更北的清州。

龙远镖局要将江漓姐弟带去的云州，则在江州微南的地方。

君云升缓缓伸出手指，轻轻拂过这泱泱十四州，像是一个极为骄傲的孩子，在炫耀自已家族的辉煌史。

“想当年，乾国仅有明、阳、益、汝、寒、清六州，就连现在雪夜城所在的江州都是从五十年前的南烬国抢过来的，而现在，试问天下，哪国还有我大乾此时的盛景。”

花烛流不语，看向君云升的眼神颇为复杂。

“父皇当年御驾亲临，一举攻下如今的甘州，虽此时甘州仍有西域骚乱，但始终成不起大气候。”

"七年前，陆元铎率大军大破漓阳，取下霜、幽两州，至此乾国风光无二。“

君云升气势豪迈，气吞山河，一一道来。

“若再有千里江山图中梵龙秘宝，岂不为我乾国锦上添花？”君云升话锋一转。

花烛流眉头一锁，他大哥此言，让他心头一惊。

“这梵龙秘宝当真如此珍惜？竟也引得大哥心向往之？”

两人相视而立，一时无言。

良久，君云升率先败下阵来，对着花烛流哈哈一笑，微微摆手：

“害，只是好奇而已，你莫放在心上。”

“大哥，有些东西不属于我们，这是命中注定的事，不可强求！”花烛流出言提醒。

……

君云升没有回答，但看向花烛流的眼神中格外复杂。

气氛一时变得竟有些紧张起来。

突然，君云升笑着嗔骂道：

“你这臭小子还教训起我来了，倒是你身上的伤可安定下来了？”

花烛流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行动已无碍，惹大哥担心了。”

“哈哈哈哈哈，行啊有长进，现在都知道关心大哥了。”

君云升一把扯过花烛流的肩膀，将他扶在了座位上，而后自已也坐在一旁。

“有伤就要多休息，此去清心阁路途遥远，路上舟车劳顿，切不可贪急。”君云升关心的说道。

花烛流暖心一笑：“大哥无需紧张，都是多年陈疾。”

君云升看着花烛流，轻声说道：“你的病这么多年一直未能痊愈，清心阁对此也未能根息，莫不成此疾当真无解？”

花烛流低下头，眼睛里藏着一丝悲意。

“三路封心手和催心刀，岂是那么好解的，这世上能解此技之人凤毛麟角，可遇不可求。”花烛流惨然说道。

“此事大哥也有责任，若是当年早些时日到，你也不必如此折磨这么多年。”君云升暗恼道。

“大哥，你又来了，我说了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反之，如果不是你到了，我可能......都活不到现在。”花烛流温声说道。

君云升此生据说有三件后悔的事，曾与花烛流和钱自来说过前两件。

第一件，未能及早认识烟水凝。

第二件，未能及早救下花烛流。

第三件，君云升从未和任何人谈起过，花烛流等人也不得而知。

前两件事，皆是命运使然，怪不得君云升，花烛流这么多年心中对君云升只有尊敬和感激，一丝的怨恨都没有，只是君云升一直把这两件事当成是自已心上的一根刺，久久不能忘怀。

辞别君云升之后，坐在马车上的花烛流一言不发。

温酒也不敢过多过问，此前从没有这种情况，之前花烛流每次从城主府出来都是嬉皮笑脸的，但唯独此次两个人从府内走出来，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沉闷。

突然，车上花烛流发出了声音：

“温酒，通知燕知阁，盯住......”

声音戛然而止。

温酒一愣，没有明白花烛流的意思。

“公子，要盯住何人？”

车上，花烛流双手缓缓交合，抵在下额之下，双目间流转着异样的光，脸色平静的如一潭死水，似乎正在思忖着做着什么决定。

晌久，语气幽然：

“盯住大楼主！”

......

回到金风细雨楼之时，正好钱自来刚刚起床，一个人背着手悠然的晃在亭落之间，所到之处所有人避之不及，唯恐让这个胖子看见，否则又要免不了挨上几句骂。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把这条石子路上的石头往下压压，你们皮糙肉厚不怕硌脚，客人们不怕吗？！要全都跟您们似的，金风细雨楼干脆改成修脚楼得了！”

“还有这水莲，蔫了就重新种几朵，整的和阳痿了似的，你们看着得劲儿？？”

”春莲，把你那衣服穿好了，大白天就露个肩膀头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等男人呢是吧？“

......

钱自来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口中名言，发人深省。

说的叫春......莲姑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颇为精彩。

直到看见花烛流进楼，一张肥脸才变了一副面孔：“一大早干什么去了，你这身子得养着，知道不？”

钱自来连忙颤颤悠悠的跑了过来，扶着花烛流坐在看台之上。

花烛流舒心一笑，还是和钱自来相处，让他觉得安心。

“二哥，我身子没事，倒是你这一大早生这么大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唉！”钱自来摇手一叹气：“这不你身子好了，我就准备今晚重新宴客了，但你看看楼里哪有迎客的样子。”

“要不把温酒借我一日，给我操持操持，说实话这帮下人里也就温酒干事麻利，看的顺眼！”

温酒：“......”

花烛流一愣，感情钱自来这点心眼用在他家温酒身上了，估计不是一天两天的想法了。

“二哥，说了多少次了，温酒不是下人，你就别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还有你缺的是温酒帮你操持嘛？要我看这楼里最缺的就是个管事的女主人，你应该努努力了。”花烛流打趣道。

一听到“女主人”这三个字，钱自来立马歇了菜。

“你说这个我就开始担心起来了。”

“担心什么？”

钱自来突然偷鸡摸狗的左看看右看看，确定身边没人能听到耳语，才开口：

“前几日，我这身份不是暴露了吗，我怕惹上麻烦，万一仇家找了过来，可如何是好？”

花烛流一听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他自是听得出钱自来口中的仇家是何人，接着打趣道：

“我看二哥，你是巴不得仇家找过来呢吧？！”

“滚一边子去！没个正型！”钱自来抬起手假模假式的拍了花烛流脑瓜子一下。

花烛流吃痛的揉了揉，咧开嘴笑着，谁身上还没点风流债呢。

“说正事，过几日，我便启程远赴清州，但有一件事一直压在我心上，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会出乱子。”花烛流担忧的说道。

钱自来看着他，开口：“你说的是江阳那个小子吧？”

“二哥聪慧过人，英明神武！”

你直接说惦记我的千年冰床得了......钱自来嘴角一抽。

“千年冰床我放在密室里了，只是......”钱自来也换上了一副担忧的表情。

“只是如何？”

“只是这千年冰床寒气逼人，常人靠近十米范围便以寒彻入骨，这么一个七八岁的小家伙能受的住吗？”

“这不用担心，江阳身具寒毒，虽然年纪幼小，但抗寒能力已是远非常人所能及，应是无碍。”

听到花烛流这么说，钱自来自知不好继续推辞，只能忍痛割爱，将这千年冰床借与江家姐弟。

“温酒，去把江漓姐弟唤醒，把他们带到二哥密室入口，我们在那等她们。”花烛流唤道。

温酒颔首。

金风细雨楼亭落深处，有一石林，跨过楼后池上栈桥，仅需步行半炷香的时间，便可见各种奇形怪状的石柱，这本是钱自来从各地收集来的石头，但后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索性钱自来直接在后院拢出一片空地，安设这些怪异石头，久而久之，慢慢拼凑成了颇具诡异美感的石林。

这里是钱自来的地盘，基本不会让人涉足，饶是花烛流到此，也是钱自来出门迎接，从未让别人到访过此地。

只见钱自来悠悠晃晃的走在石林深处，一会伸伸手摸摸这块石头，一会儿又跑向一边敲敲另外一块，在他手上还牵着一条纤长的白布，后面跟着花烛流、温酒、江漓、江阳四人，她们四人的眼上都已被白纱蒙住，丝毫不知所处的环境，好在四人手里皆攥有白布，钱自来一人引路，倒也没失了方向。

“别怪二哥，二哥就这点家底，可得防着点。”钱自来坏笑的转过头看了一眼花烛流，话中含意正在影射某人。

真该死啊......花烛流嘴角一抽。

终于，在悠悠转转之后，钱自来停在了一个巨大的石柱之前，手掌附上石身上的突起，内力暗涌，手掌缓缓转动突起，低沉轰鸣之音响起。

隆，隆，隆......

随着声音持续不断，巨大的石柱卷起烟尘，缓缓向旁边移动，最后一条深入地底阴暗潮湿的地道出现在钱自来的面前。

钱自来满意一笑，拉着他们缓缓进入他的宝藏之地。

花烛流一进到地底，除了感觉到潮湿阴寒，他还闻到了一股味道......金钱的味道。

唰！

眼上纱布滑落。

睁眼的一瞬，所有人全部愣在了原地，脚下犹如捆住了巨石。

“这这......”

温酒牙齿有些打颤，两只手疯狂擦拭着自已双眼。

江漓和江阳更是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恨不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不怪他们，饶是见过世面的花烛流，此刻也是这种表情。

金砖累地，琉璃镶墙，周身十米皆是一片金芒。

天古国的双龙金璧坐立中央，璧下黄金又何止万两！

珍珠、翡翠铺陈数百箱，单论钻石就如同夜间闪烁的星光。

琉璃盏、碧玉杯、猫眼石、夜光珠随意洒落在地上......这里是数不清的满目琳琅。

脚下一步便能跨越常人一生的食粮，两步便是一家人一辈子的家当，十步之后就能买下金风细雨楼整个楼堂！

而这只是钱自来一人的收藏！

“二......二哥......”花烛流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扫过这一片宝藏，最后指向钱自来羞涩的脸庞。

“大惊小怪！”钱自来嘿嘿一笑，一把拉过花烛流，骄傲的看着自已这些宝贝，轻声说道：“可以吧，有你二哥在，养你几辈子不成问题，你出门随手抓一把，就当路上的盘缠了。”

格局小了......花烛流咬牙切齿。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下脚，生怕弄脏了这些宝贝。

钱自来显然是驾轻就熟了，拉着花烛流缓缓向密室更深处走去，一脚踢开黄金百两，一脚又踹开玉石琳琅，自顾自的走着。

温酒内心做了一番挣扎，最后一咬牙，双手抱胸，恶狠狠的瞪着眼，跟上步伐。

江阳随手捡起了一块拳头大小的夜光珠，撅着小嘴，惨兮兮的看向江漓。

江漓看着江阳渴望的样子，又低着头看向那个能让他们姐弟富贵一生的夜光珠，两颗星眸里突然闪烁出微弱的泪光，可最终还是揉了揉江阳的小脑袋，轻轻取下他手中的夜光珠，恭恭敬敬的放回原位，而后一把抱起江阳，满是不舍的跟上。

钱自来拉着花烛流来到一面石墙之前，停下脚步。

看着这面石墙，花烛流眉头一皱，倒不是这面石墙又是什么价值不斐的宝贝，而是石墙与地面的缝隙中竟然接连不断的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寒气，仅仅是简单的碰触，便是冰冷刺骨的寒。

花烛流望向钱自来，钱自来随之点了点头，意思不言而喻。

千年冰床就在此门之后！

“你的身子怕是受不住这寒气，要不别进去了？”钱自来出言提醒。

花烛流一时没有回答，钱自来说的没错，如是被这寒气侵体，恐怕又会是不小的麻烦，但他又有不得不进去的理由。

“温酒！”花烛流回身叫道。

温酒立刻应声上前，从怀中拿出一枚白色的瓷瓶，从里倒出几枚赤红的丹药。

“千阳丹？”

钱自来自是认得此丹，忍不住说道。

此丹是北方四洲的丹药，由灼草、赤地阳蛇的蛇胆炼制，服下可抵一时严寒，是北方四洲人手皆备的寻常药物。

“虽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但好在对身体没什么副作用，服下之后也可抵御严寒。”花烛流让温酒一人发了一枚。

钱自来摆了摆手，他内力深厚，不需要这个东西。

“既然这样，那我就开门了。”

钱自来环视了一眼众人，见众人没有异议，直接双掌插进石墙墙底，突然，一道湛蓝色的光晕从钱自来的胸口缓缓蔓延上他粗壮的双臂，只见钱自来双臂微微发力，巨大的石墙开始微微晃动。

轰隆！

一声巨响，石墙之下卷起无数烟尘，这扇巨大的石墙竟被钱自来生生托起一条缝隙出来。

温酒大惊，这力量远非他能所及。

江漓和江阳也是微张着口，震惊的看着这一幕，震惊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刚才见到的满地金银。

这石墙有多重？

千斤？万斤？

怎么都不会是一人之力能撼动的存在。

但它就在钱自来的双手之上起来了！

墙内的寒气裹挟着烟尘扑面而来，微弱的光芒从缝隙中缓缓溢出。

钱自来轻松一笑，双臂猛然发力。

轰隆！

一声巨响之后，巨大的石墙拔地而起，被他生生推进墙边的石槽之上，顿时寒光照满众人的脸庞。

一个四溢寒霜的冰床，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几人的眼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