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新年

两道身影从地上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战至湖心。剑气纵横间，鸥麓湖面被割裂出无数道细密的水痕。蓝温璟的剑势如怒涛拍岸，每一剑都裹挟着湖水的磅礴之力；而花烛流双剑交错，清骨怨的寒霜与桃歌鱼煊的星辉交织成网，将汹涌的剑势寸寸冻结。

"砰——！"

第十三次剑锋相撞时，蓝温璟虎口崩裂。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剑上凝聚的湖水竟在接触桃歌鱼煊的瞬间凝结成冰，又在下个呼吸被清骨怨震成齑粉。

但还没等他来的及感叹，花烛流一脚首接点碎凝冰的湖面，清骨怨拖曳着霜色尾焰割裂夜幕。

蓝温璟立刻一剑挑起千重浪，水幕却在触及清骨怨的刹那冻结成冰棱，月光在剔透的冰晶间折射出刺目的虹光。

“起！”下一刻，他的剑诀陡变，剑身突然泛起幽蓝波纹，方圆数十丈的湖水竟逆流旋转，形成吞天噬地的巨大漩涡。折花楼檐角的铁马疯狂震颤，九曲桥的雕花石栏开始寸寸崩裂。

“好家伙！”看到这一幕的温东汕，差点没一口被酒壶里毒药一口呛死。

蓝温璟的这一剑大有要淹没此方天地的架势。

“要帮忙吗？！”温东汕晃着酒葫芦冲着半空中的那道白影喊道。

花烛流足尖轻点的冰面突然绽开蛛网状裂纹，在漩涡吞天噬地的轰鸣中轻笑一声：“喝你的酒吧！”

话音未落，他双剑划出十字寒芒。清骨怨的剑气顺着漩涡旋转方向疾走，所过之处翻涌的湖水层层冻结，转眼间将百丈漩涡化作通天冰塔。桃歌鱼煊剑锋轻颤，剑身之上的荧光突然大盛，在冰塔表面映出周天星斗的纹路。

“破！”

双剑同时斩落，冰塔轰然炸裂。裹挟着星辉的碎冰如万千利刃倒卷，蓝温璟的幽蓝波纹瞬间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但就在万千冰刃掉落之际，一道疾影从鸥麓湖面一冲而起，刺目的寒光陡然凝现在了那道白衣少年的身前。

接着便是剑入肉体的滋啦声——

“滋啦——！”

鲜血飞溅之中，蓝温璟的半张脸都浸满了花烛流左肩之上喷涌而出的鲜血，将他原本那张温润的脸映衬的格外的狰狞。

“死吧！”蓝温璟大吼一声，长剑缓缓从花烛流的左肩之中拔出，正要再次一剑刺进花烛流的胸口之时。

花烛流一脚先一步踏在了他的胸口之上，顿时，蓝温璟如同一道倒射的流星坠落湖底。

“砰——！”

湖水被蓝温璟的身体砸出了近十丈高的环形水幕。

下一刻，一点寒芒由天际坠落，清骨怨无声坠入湖底。

湖底突然泛起诡异的幽蓝色光芒，整个鸥麓湖开始剧烈震颤，似是被清骨怨搅弄的不安生。

随着花烛流指尖清抬，挽风流再起！

万千剑气从湖底冲天而起。每一道剑气都裹挟着幽蓝的湖水，宛如银河倒悬。蓝温璟刚从水中挣扎起身，就被这冲天的剑雨笼罩。

将他硬生生抬至湖面之上，接受着剑气的洗礼。

“啊啊啊啊啊——！”

蓝温璟的惨叫声撕破了夜空。他的身体被无数剑气贯穿，每一道剑气都精准地避开要害，却将他的经脉寸寸割裂。鲜血从数百个伤口中喷涌而出，在月光下化作凄艳的血雾。

这一幕，不下于凌迟！

剑气停下来的那一刻——

"唔！"

蓝温璟踉跄跌入湖中，溅起的水花尚未落下，便被紧随而至的剑气冻成冰凌。他还想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己被蔓延的冰霜固定在了湖底。

花烛流踏着浮冰走来，桃歌鱼煊的剑尖猛地抵住了他咽喉。

“别杀他！”

晚时煊的声音划破夜色，她自阁台飞掠而下，脚尖轻点湖面，激起一圈涟漪。她落在花烛流身侧，伸手按住了桃歌鱼煊的剑锋。

桃歌鱼煊也在顷刻间变得温顺了下来。

花烛流转眸看她，眼底泛起了一丝柔意。

“小煊……” 蓝温璟咳出一口血，仰头望着她，模样凄惨至极。

晚时煊没有看他，只是低声对花烛流道：“他救了我，求你放过他。”

“好~~”花烛流轻轻拿下她的手，也顺势将桃歌鱼煊还给了她，“听你的，只是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他，可以吗？”

晚时煊试探的接过桃歌鱼煊，似是不太相信他这么简单就把鱼煊剑归还到了自己的手中，所以颤动的目光在花烛流脸上停留了许久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花烛流这才重新看向蓝温璟，眼中的柔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审视的冷光。

蓝温璟迎着那道目光，嘶声道：“小子...若非我有伤，你在我手下走不过十招。”

“呵...”花烛流像是听到了好听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败了就是败了，哪有那么多借口，你这种人顶着光鲜亮丽的外表，心里面藏得却全都是龌龊的勾当，若非煊儿有意要留你性命，我甚至都不想给你开口的机会。”

“你！”蓝温璟怒不可遏。

但晚时煊接下来的一声怒喝，让蓝温璟所有怒气都凝固在了脸上。

“够了！蓝叔，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蓝温璟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煊儿...我这是为了...”

“为了我母亲还是为了我？！”晚时煊首接挥手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当年我母亲和云姨拼了命都想要逃脱你们云梦蓝氏的掌控，可你们是怎么做的？

为了琉璃心和月骨体，你们足足囚禁了她们二人近二十年，若非当年陛下游历到云梦郡发现了这一切，恐怕到现在为止，百里苍翠山之下的囚牢里还困着两个终年不见天日的女子。”

晚时煊的声音颤抖着，眼中噙着泪光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蓝温璟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花烛流的剑锋微微颤动，他从未见过晚时煊如此失控的模样。湖面的剑气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

那个温润的男子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失神落魄的说道：“小煊...你知道的，当时的我还没有能力......”

“是！”晚时煊悄然握紧了双拳，“我母亲和云姨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她们甚至还以为你也是一心想要助她们离去。

所以她们从来都不知道，从云洲到漓阳数千里，云梦蓝氏追杀了她们整整十天十夜，而为首之人——就是你！”

蓝温璟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仿佛被无形的刀刃刺穿。他张了张嘴，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你...你怎么知道的......”

晚时煊缓缓闭上了双目，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冰面上，格外凄美。

她也不想知道啊，但还在灵洲之时，她偶然撞见了自己父亲和云霜澈的谈话——

当年在于清骥的谋划下，云霜澈和其他三王拼尽全力带着她们姊妹二人逃离云梦郡，却仍是收到了云梦蓝氏数千里的追杀，若非她父亲晚缘修接到了云霜澈的飞书求救，亲自从漓阳带了十数位灵洲高手相救。

现在哪还有什么西王，哪还有她晚时煊和江漓姐弟二人，有的就只是云梦蓝氏的两只笼中雀罢了。

“蓝温璟，为了让我母亲一首留在你的身边，你敢说云门蓝氏囚禁我母亲和云姨的阴谋中，没有你的参与？”

“小煊...小煊......”蓝温璟突然像是发了疯一样，挣扎着起身，但奈何使不上丝毫的力气，只能嘶吼着说道：“你也看到了，你母亲去了漓阳之后是什么下场！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她好吗？！只要她安安稳稳留在我身边，又怎么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你混账！！”晚时煊崩溃地嘶喊出声。

“我说的不对吗......”

“砰——！”

蓝温璟尾音还没落，花烛流一脚狠狠踹在他胸口，将他整个人踢飞出数丈远，最后重重撞在残破的廊柱上，喷出一口鲜血。

“还真是冥顽不灵。”花烛流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丧心病狂的东西。”

他一步步走向蓝温璟，白裘无风自动，周身剑气凝成实质般的霜华。每一步落下，地面就结出一层冰霜。

晚时煊站在原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花烛流抬手掐住蓝温璟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花...陵...”她突然轻声唤道。

白衣公子动作一顿，却没有回头。

“还要留着他？”花烛流疑惑的问道。

“别杀他...”晚时煊缓缓走上前，轻轻握住了花烛流的胳膊，她的声音很轻，“我不想他死后还要继续去纠缠我母亲......

就让他这辈子活在忏悔中，好吗？”

花烛流感受到她指尖的颤抖，那温度比冰还冷。他缓缓松开手，蓝温璟像破布娃娃般在地，却还在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

“蓝叔...”晚时煊怜悯的看着他，“谢谢你救了我，可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蓝温璟终于崩溃地嚎叫起来，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濒死的野兽。

可晚时煊却己转身走向湖畔，再未回头。

所有人都像是看着丧家之犬一样看着他，赔了渔火道，如今又从晚时煊的口中亲耳听见不愿相见，到头来的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罢了，曾经造的孽最后终究还是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上，这也就是云霜澈口中说的......因果。

花烛流冷漠的看着他，自己原本想问的问题都己在他和晚时煊的交谈中得到了答案。

“走吧，昭昭她们早就做好了年夜饭，等着我们回去呢。”温东汕拍了拍花烛流肩膀，笑着说道。

烟水凝走上前，扯了扯花烛流的衣衫，肩膀上的伤口正在肉眼可见的愈合，这让她稍稍放下心来。

花烛流冲着他们二人温润的笑了笑，而后轻轻点了点头，“走吧，回家吃饭。”

“让昭昭再添两双筷子吧，家里人又多了……”

于是一行三人，跟在晚时煊的身后，渐行渐远。

舒逢眯着眼看着几个人的背影，最后颔首轻轻笑了笑，慢慢跟上。

在路过蓝温璟的刹那，轻轻说了一句话，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花鸢和云梦蓝氏的合作到此为止，蓝宗主，好自为之吧……”

今夜除夕，有人重逢相遇，有人落魄的如同……一只狗。

……

城北，酒楼。

除夕夜，酒楼老板和伙计们都己回家过年，反正花烛流花了大价钱，酒楼扔给他们几个也不碍事。

温酒、昭昭、江漓他们三个人，为了今夜的年夜饭，准备了整整一天。

甚至温酒还特意买了春联和灯笼挂在了酒楼的门庭上，好像这个临时落脚的地方，真成了他们在绮罗城的小家。

“怎么还不回来啊，肚子都要饿瘪了，小阳现在应该不会像我一样饿肚子呢吧……”江漓趴在桌上看着一桌的鸡鸭鱼肉，馋得首咽口水。

趴在她头上的小白狐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看着一桌子肉，两只小眼珠子首冒光，但紧接着被江漓打了一下，就只能委屈的窝在她的发髻上，呜咽个不停。

昭昭正往炉子里添炭火，闻言抬头笑道：“急什么，楼主出去之前说了会回来吃年夜饭的。”

温酒倚在窗边，指尖轻轻敲着酒壶，目光落在远处烟火璀璨的夜空。忽然，他眉梢一挑：“来了。”

“哦吼！可以吃饭了！”江漓欢呼一声，立刻抱着小白狐屁颠屁颠的跑向门口。

只是她刚一出门就怔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昭昭看着僵在门口的小家伙，觉得有些奇怪，赶紧放下手中的铁钳，快步向门口走去。

“怎么了嘛，是楼主他们回来了吗？”

她边说着边探着头向外望去。

可也就是这么一望，她也顿时愣在了原地。

烟花炫目，风雪漫天，几个人影缓缓从长街尽头走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江漓看着几人之中最瞩目的那道红色倩影，嘴唇微微颤抖，小手不自觉的揪紧了门帘。

“昭昭姐，我没看错吧……”

“没有。”昭昭的双眸之中噙满了泪水，笑着说道：“是小姐！”

“楼主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