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独宴天下

“铸剑冢，李从安，李修白！”

“江南霹雳堂雷家堡，雷渊，雷子瞻！”

“风都不照宫，纳兰初樱，纳兰灵容！”

面对众人，李从安率先开口，沉声硬气，气度不凡。

雷渊随后，一腔爽朗少年音。

纳兰初樱怯声温和，如沐春风。

“拜会，金风细雨楼！”

三人微身行礼，同声而起。

……

万籁俱寂，无人应声，他们说的很清楚，拜会金风细雨楼，并不是拜会他们这些人。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应声。

可这面子，金风细雨楼会给吗？

众人心里不约而同问出这个疑问，他们刚刚见识过什么叫打脸，虽然气愤但敢怒不敢言，毕竟金风细雨楼在江湖中也是响当当的存在。

可现在不同，铸剑冢、雷家堡、不照宫，都是一方巨擘，得罪一家还可回旋，但三家同时得罪，干脆关楼算了……

可许久，依旧无人应声。

场中人左顾右看，最后都将视线转向了那个坐在椅子上，还在笑呵呵喝茶的钱胖子。

这钱胖子就像是没看到众人的目光，也没听到李从安三人的声音一样，依旧自顾自的举杯饮茶，而且颇为惬意，完美呈现出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傲然模样。

他一定在装……众人腹诽。

“公子，二楼主这样，不太好吧。”温酒脸色略微有些凝重，显然有些担心。

花烛流眯着眼，饮着酒，同样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半晌，花烛流开口：“去把我的面具拿来。”

温酒颔首。

李从安一行三人对视了一眼，分别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这还是他们三人第一次吃了闭门羹，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不过没有人去嘲笑他们，毕竟这就是金风细雨楼的调性。

“修白，再来一遍？”雷渊低声问道。

李从安快速环视四周一圈，发现并没有令人不爽的目光，而后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雷渊的提议。

“李从安、雷渊、纳兰初樱，拜会，金风细雨楼！！”

这一次，三人特意提高了音量。

拜楼之音传遍场内每一个角落，就算此刻你立于十八楼之巅，也不可能绕开这个声音。

众人看向钱胖子的目光更加灼热了，这一次再装做听不到，就显得刻意了。

可钱胖子依旧死猪不怕开水烫，还在饮茶，只不过这一次，钱自来的头缓缓抬了起来，一双细眼冒着精光，牢牢的盯着门前的那三位主角。

终是没有出言邀请。

何故，二次拜楼，依旧无言？

李从安负手而立，望向端坐在椅上的钱自来，眼神微寒，陡然，一股凌厉的剑意冲天而起，直奔钱自来。

“呵，小娃娃。”

钱自来微微一笑，大手一挥，磅礴的气劲随臂而出，春风化雨湮灭那道凌然剑意。

李从安脸色一白，星目微睁，胸口仿若挨上一记重拳，逼得他往后退去。

蹬，蹬，蹬！

连退三步！

雷渊大惊，连忙侧身，伸手扶住李从安后腰，温润的气息从掌心传来，排散李从安胸口的淤气。

这一幕被不少人看在眼里，但那些功力微末的弟子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见到钱自来一挥手，李从安便后撤了三步，可是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可朗月、顾忌安、赵燕平、沈冲等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一招逼退李从安！

这是他们看在眼里的事实！

李从安和雷渊对视一眼，二者眉头皆一皱，纳兰初樱的峨眉也蹙在一起，表情略显凝重。

“打不过？”雷渊传音道。

李从安摇了摇头。

“三人一起呢？”

李从安还是摇了摇头。

这一下子，雷渊脑壳也疼了起来，冲着纳兰初樱微微摇首，意思不言而喻。

“师傅说，万万不能和金风细雨楼交恶。”纳兰初樱柔声道。

李从安苦笑一声：“那就只能再拜了，宗门脸面不能丢在咱们身上，今天怎么着也得让金风细雨楼楼主亲自迎咱们进去。”

雷渊，纳兰初樱颔首。

“铸剑冢—李从安，受族中长老之意，拜会金风细雨楼！”

“雷家堡—雷渊，受家父雷正霆之意，拜会金风细雨楼！”

“风都不照宫—纳兰初樱，受家师纳兰萧情之意，拜会金风细雨楼！”

哗！

四座又惊然！

宗门的老家伙被搬出来了，这面子可真够大了！

此言一出，便是三宗拜楼！

这回怎么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楼内起，无尽猖狂。

这一刻，十八楼层，华灯亮起，将半个雪夜城照如白昼。

皎洁月光下，顶楼阁台之上，一白衣男子立于华灯之下，俯瞰众人，蝶纹羽衣，流盈面具，极致风流！

这一刻，金风细雨楼全员俯首，恭迎花烛流！

“此人是谁？”

顾忌安、赵燕平同时看向身边的姑娘们，面容紧张，此句一出，其实心中便已有了答案，但他们要从姑娘口中，亲自得知。

数位姑娘们眼波流转，脸颊晕红，眼中只有那高出的翩翩少年郎，半晌，压抑着心里的情愫，激动开口：

“他不就是你们要找的三楼主，花烛流嘛？”

众人惊醒，找了一夜的花烛流，此时就站在自已的眼前，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一拜，不出。

二拜，不出。

三拜，搬出三宗掌权人，才出！

众人好像抓住了什么，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抓住。

这时，一位店小二的声音在人群中，幽幽响起：“不识人间贵胄，只迎天下风流。不拒黄金，不拒王侯，穷寇亦可作停留。”

众人心中领悟，并非金风细雨楼不迎客，而是不迎“贵客”。

天河门，四方会，铸剑冢，雷家堡……在金风细雨楼眼里没什么不同，你们只是来吃饭的客人，而不是什么呼风唤雨的皇帝。

早想明白，就会少打脸。

花烛流望向众人，众人同样在望向他。

“迎，天下客，摆，英雄宴！！！”

声若温水，不响但鸣！

一袭白衣要宴群雄！

这一刻，在场之人，无不开怀大笑，心中积郁一扫而空，一场英雄宴，给了他们所有人面子。

李从安一行三人，又一次对视了一眼，这一次三人眼中情绪复杂，纷说不清。

于是三人拱手，又拜了一次。

……

这可能是金风细雨楼几年来最繁忙一夜。

楼主花烛流要设英雄宴，这个消息，不过一刻钟，就传遍了雪夜城的每一寸角落。

男女老少皆听闻前往，戌时刚过，金风细雨楼被围得里三圈，外三圈，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人最多的地方便是楼内说书人的看台，金风细雨楼楼内前几层都设有说书人的看台，这也是普通的百姓最喜欢的地方，而且这几层菜肴可口，价格实惠，还能免费听书，老少皆宜。

平时这几层也是人最多的地方，但今夜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要说这龙远镖局三步刀沈冲，那也算是江湖中小有名气的英雄豪杰之一，传闻一步断足，二步卸肘，三步直接斩首！！可今夜，在这金风细雨楼，你猜怎么着，你猜怎么着？？”

说书人一抚长须，微微一笑，傲娇的看着众人，特意卖了个关子。

“怎么了？怎么了？”

“快说，快说。”

……

听客哪受得了这个，现在恨不得上去直接把说书人的嘴给掰开。

“今夜，却被这楼内店小二，断了刀！！”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武林豪杰被店小二断刀，说出去也不怕被笑话。

可你已经说出去了。

故事的男主角，此刻正坐在楼外长桌之前，脸色青红不接，这已经是他今夜第三遍听到这个故事了，上两个，一个说他被夺刀，一个说他被抢刀，现在又来了一个被断刀，滑天下之大稽！

“镖头，稳住，稳住。”

沈冲旁边一男子连忙拉住沈冲的臂膀，生怕他一个忍不住冲出去，干出什么不可回环之事。

沈冲咬牙切齿：“样子，记住了吗！”

男子一抹额头细汗：“记住了。”

“出去撕烂他们的嘴！”

……

最丢人的是沈冲？

不，不，不！

顾忌安来来回回，被不同的说书人足足编排了五六遍，他现在都没脸坐在长桌之前，就怕有人认出来自已是顾忌安。

沈冲和顾忌安，突然心照不宣看向了对方，一股惺惺相惜的情感由内而外涌起，此刻龙远镖局和天河门结下了更深厚的友谊。

坐在楼内观赏此景的钱自来哈哈大笑，说什么也要赏这些说书人百两白银不可。

“二哥，差不多得了，以后还要做生意呢！”花烛流喝着酒，看着自家二哥笑的前仰后合，忍不住出声劝道。

钱自来哪顾得上这个，依旧笑个没完：“老三，你是不知道啊，我刚才被他们气成什么样了？这几个说书人，可是我特意从梅香坊老鸨那请过来的，花了大不少钱的。”

“就这还有好几个版本没说呢！”

江漓突然在一旁笑出了声，然后连忙捂上嘴，眨着眼睛看着钱自来和花烛流他们二人。

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人，就连温酒都被特意支了出去。

钱自来收敛笑意，看着这个俏丽的女孩儿：“你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妮子？”

“是。”江漓不卑不亢。

“倒是个生的周正的，既然老三要保你，那你就踏实在楼里待着，没人敢动你。”

江漓知道钱自来没有吹牛，见过了之前的场面，她对这座楼越来越感兴趣了。

钱自来，江漓两人这就算是认识了。

“这次唤二哥上来，是为了另一件事，要二哥帮忙！”花烛流狡黠的看了眼钱自来，看的钱自来有些发毛。

“臭小子，有话直说。”

“向二哥求件东西。”

“害，你喜欢什么你就……”

“千年冰床！”

“你就给我滚！”

……

钱自来恶狠狠的盯着眼前这个败家子，啥都敢要，老子的命你取走得了！

“二哥，你这是作甚？难不成这千年冰床还胜得过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不成？”

花烛流无辜的看着钱自来，颇为委屈，他再也不是自已的好二哥了。

“你就直说吧，要我千年冰床作甚，你不是不知道这是当年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九幽绮罗城抢回来的宝贝。”

钱自来知道自已三弟的性格，他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道理。

钱自来只感觉自已二百多斤的肉……太疼！

花烛流看了江漓一眼，委声道：

“救人！”

“何人？”

“她弟弟！”

花烛流指着江漓直言不讳。

江漓看着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前花烛流并未和她说过要向钱自来求取千年冰床救江阳，所以她并不知道花烛流的打算。

钱自来复杂的看了一眼江漓，刚才的好感顿时全无，原来这妮子也是一个吸血虫，亏自已刚才还大方的让她留下！

花烛流见状，只得原原本本将刚才这间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告知钱自来，直到“千里江山图”几字一出，钱自来平静的面容上才泛起一丝涟漪。

“当真？”钱自来问道。

“自然。”

花烛流笃定回答。

听到自家老三如此确信，钱自来的脸色开始挣扎起来，突然一声叹息：

“倒是一对苦命的姐弟！”

江漓抿着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可这千年冰床确能救人？”

钱自来也问出了江漓的疑惑，这个俏丽的女孩儿正焦急的等着花烛流的肯定。

不过她失望了，只见花烛流轻轻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那为何？”钱自来接着问道。

花烛流不忍欺骗江漓，和盘托出，温声道来：“你弟弟血脉阴寒，寒气攻心，是寒毒。下毒之人，手段高明，特留你弟弟三年光景，三年一过，神仙难救！”

闻言，江漓眼神空洞，心若死灰。

“寻常丹药难以续命，唯有受尽九幽寒气铸成的千年冰床，以毒攻毒，才有续命的可能。”

“当……当真？”

江漓舌尖颤抖，说话说的小心翼翼，生怕花烛流刚才的话是哄她。

“当真！”

大起大落，逼得江漓心力交瘁。

“在你弟弟以冰床温养的这段时日，我们尚有时间寻求解药亦或是下毒之人，有此毒术之人，世间少有，如若此人尚在世，那便有机会但渺茫。”

“我知下毒者是何人！”江漓突然说道。

闻音，花烛流不紧不慢的说道：“其实，我心中也有猜测。”

江漓望向花烛流，花烛流同样看向江漓。

两者一前一后，心中皆有答案，唯有钱自来心中不明。

“说啊，何人？”

江漓又看向花烛流，可这一次花烛流低下头饮茶，并未准备回答。

“是鬼医手——宋臣！”

听到江漓说出的人，花烛流微笑，显然他猜对了。

“宋臣……”

听到宋臣两个字，钱自来脑袋也大了起来，此人在江湖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传闻见过此人者，据说……都被治死了，所以送了个鬼医手的称号。

“传闻宋臣好以毒治人，生还者寥寥无几，但此人师从药王，确有本事。”花烛流补充道。

“你也找不到此人下落？”钱自来问向花烛流。

花烛流无奈摇了摇头：“此前因为我的病，确有寻过宋臣，但通通无果而终，遇见此人，全凭命数。”

钱自来不语，花烛流的病一直以来也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心里的一根刺。

“千年冰床，可借！”

钱自来一拍桌，应了这件事。

扑通！

江漓双膝跪地，喜极而泣，一连向钱自来连磕三个响头。

花烛流见状，也不拦着，这是她应该做的。

但这可给钱自来吓了一跳，他自诩有点善心，烧香拜佛的做的也不少，但不过是为了求取心中的一片安宁，可不是为了普度众生，受人礼遇。

这时，温酒敲门，轻步走了进来，但看到眼前场景，微微张口，以为江漓又受到了黑心公子的欺辱。

花烛流也不解释，问道：“何事？”

温酒向两位躬身，回道：“公子，宴席已布好，可以开席了。”

闻言，花烛流和钱自来转头望向窗外。

十八长桌对准金风细雨楼依次排开，百人沿席而坐，千人落座于看台之中。

菜肴，美酒，布满长桌。

美女，乐手，也已准备就绪。

店小二立于桌后，肃穆庄重。

百姓游玩于楼中，许多孩童趴于窗前，好奇的看着楼外光景。

月色正浓，尚有寒意。

“公子，何时开席？”

“不急，还差一人！”

花烛流和钱自来对视一眼，深意了然于胸。

......

不久，正院大门被缓缓打开，一名小二从门外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而后在众人注视之下，扬颈高呼：

“迎，金风细雨楼大楼主，风花雪夜城城主，君云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