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元锦儿赎身

晚上，风声呼啸，看天色，不久后恐怕要下一场大雨。

席君熠是苏檀儿家布行的一名掌柜，今天应邀来参加一场宴会，路过金凤楼时，忽然听到上面传来的声响——

“没良心的东西！白眼狼——”

听声音，像是杨妈妈的。

这位杨妈妈四十来岁的年纪，徐老半娘，但打扮气质都很不错，端庄素雅，很难想象她此时这般不顾形象地大喊的模样。

席君熠饶有兴致地停下了脚步，随后，对骂的声音也传了出来，是个女子，声音很是中气十足，而且好听——

“贪得无厌的女人！蚂蟥——”

紧接着杨妈妈摔东西的声音和骂声同时传来——

“犯贱！少奶奶的命……本来是少奶奶的命……你犯贱……”

女人的声音跟着传来，“少奶奶又怎样，我不稀罕！”

“犯贱——”

席君熠正听得热闹，一个女子神色匆匆地从那边走来，看见他，福身一礼，笑着问候道：“席公子。今日宴客吗？”

“嗯，在外面，春晓间。快散了。”席君熠朝女子点点头，问道：“里面是怎么了？”

女人的脸色有些犹豫，“妈妈生气呢，唉，这事……”

她欲言又止。

席君熠也不打算问下去，身后传来一个苏家掌柜的声音，“君熠，怎么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回头应了一声，“我马上回来。”

然后朝女子告辞。

他来到宴席间，又和其他掌柜聊了几句，然后将人送走，自己留下来结账和善后。

席君熠坐在桌子边上，窗户呼呼地刮过大风，依稀间，还能听到金凤楼那边传来的声响。

“若是哪位公子哥有钱人给你赎了身，我半句话都不说，还送你嫁妆，现在你就是犯贱——”

“我犯我自己的贱！赎身的钱不够还是怎么的！？”

“不稀罕你这点钱！没有我，没有金凤楼！你想要有钱？钱是怎么来的——”

“你就是想让我在这里接着做，接着帮你赚钱，你就喜欢我一辈子都走不掉！”

“放屁！白眼狼！放屁……你自己去问问，你自己去问问！我杨秀红送谁嫁人的时候，不是开开心心甘情愿的？！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就是猪油蒙了心！我就是要这样子——”

“我不许你这样！不许你这样怎么了！”

“……”

“那个陈员外，铁家的公子，还有那个郑老爷，哪个不好？又不是让你嫁个老头子，你要有钱，当少奶奶，那去当啊！你嫁给谁我不高兴？”

呼呼呼——

大风刮着，接着杨妈妈的声音又传来了——

“哦？这些不喜欢？那还有曹冠、柳青狄，这是大才子！虽然钱少了一点，但也是富贵之家，将来若是当了官……少奶奶的命！你嫁给谁不是嫁！你将来难道不嫁人了？”

“你看看你！说什么要出去卖东西！你能卖什么东西？你会女红？你会刺绣？你就会跳舞！你去卖什么？！丢脸！丢脸啊！以后他们逢人就会说，我杨秀红教出来的女儿是怪胎！性格古怪！”

两人在房间里大声争吵着，杨妈妈说到愤怒的地方，都已经带着哭腔了。

那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要赎身的女人传来了声音——

“反正钱在这里了！你要觉得不够，你就说，大不了我全拿了出来给你……”

杨妈妈：“你也是出去抛头露面，还是给那些人看！这有什么好？现在至少是些文人才子！”

女人：“头和脸都是自己的！”

“一辈子都是！没男人要你！”

“我也不要男人！”

争吵变得更厉害了。

那边，杨妈妈苦口婆心地说着，但元锦儿只是倔强的沉默。

啪啪啪……

暴雨轰然而至，笼罩整座城池。

后面的声音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席君熠推开窗户，由于上方屋檐伸出去很长，大雨不会飘进屋子里来，从他这边望过去，金凤楼内层临着秦淮河的二楼中人影闪动。

他看了看，忽然见到一个身影来到了窗户边上，紧接着那窗户被推开了，而后那位杨妈妈的声音在磅礴大雨中传来——

“你跳啊！跳河里死了一了百了！就当没养过你这个女儿——”

话未说完，那临窗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爬出窗户，在雨幕中纵身一跃，砰的一声响，跳进了暴雨中开始波浪翻滚的秦淮河里。

“哈！”

席君熠笑了笑，没想到在这个年头，还能有这样的女子。

“小姐——”

楼里隐约传来喊声，似乎是元锦儿的丫鬟。

杨妈妈喊着：“喊死啊！喊死啊！死了最好……她水性那么好！王八淹死了都淹不死她！王八蛋！白眼狼……”

“小姐……”

“拿上！拿上你小姐的东西……呐，卖身契，你的，你小姐的……滚！都给我滚！”

杨妈妈摔着东西，丫鬟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然后喊着小姐往外跑去。

因为知道今天下雨，唐三担心秦淮河畔的这栋小楼门窗没有关好，趁着和秦老他们下棋的功夫过来看了一眼，准备在这里等雨停后，再回院子。

结果他站在门口望着屋外的大雨时，忽然见到一个湿透了身子的女子，披头散发地朝这边走来，她抱着肩膀，在大雨中显得有些无助，但气势却是昂扬的，好像是斗士，一副要与天与地战斗的模样！

那女人看到门口的唐三，表情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唐三眨了眨眼睛，“我过来看看窗户有没有关好……你这是咋了？”

正说着，不远处一个丫鬟撑着伞跑来，嘴里焦急地喊道：“小姐……”

“我没地方住了。”

女人对唐三说道。

唐三便让开了身子，一边去烧姜茶，一边说道：“先进来吧。”

元锦儿没有迟疑，走进了小楼。

身后的丫鬟也跟着走了进来。

元锦儿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薄薄的衣料近乎透明，进屋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唐三，见他背对自己，暗自松了口气。

唐三头也不回地说道：“我记得云竹还有一些衣物留在这里，你和你的丫鬟赶紧去房间里换一下吧。”

“哦。”

元锦儿点点头，琼鼻轻皱，朝云竹原来的闺房走去。

不久后，她就换了衣服出来，云竹的身材和她差不多，所以穿着很合身。

“喝茶，去去寒气，免得感冒。”

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递了过来。

元锦儿看了一眼唐三，伸手接过，有些粉白的嘴唇轻启，吹了吹，而后抿了一口，顿时有一股热流传遍全身，让她整个人暖洋洋的，舒服得几乎要发出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