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谢仟仟

沈凛推开宿舍门时，一阵欢快的笑声迎面扑来。

他愣在门口，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缠着绷带的伤口。

宿舍里多了两个陌生的小身影。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正骑在沈烁背上，小手揪着他的卷毛当缰绳。

而在窗边，沈暻身边坐着一个瘦小的男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空荡荡的左袖，随着晚风轻轻晃动。

"大哥！"沈烁抬头看见他，立刻就要爬起来，差点把小团子摔着。

沈暻眼疾手快地接住小丫头，同时瞪了弟弟一眼。

沈凛的目光却停留在那个陌生男孩身上。

男孩察觉到视线，下意识把断臂往身后藏了藏，却又停住动作，慢慢转回来首面他的目光。

"这是鹤肆。"沈暻简短地介绍，声音比平时柔和些，"我们在船上遇到的。"

沈凛注意到沈暻罕见地多说了一句话，而且站的位置正好挡在鹤肆和小团子之间。

他放下背包，慢慢蹲下身，与鹤肆平视。

"你好，我是沈凛，他们两个的大哥。"他刻意没有看那只断臂，只是伸出右手，"有啥事就说别憋着。"

鹤肆的右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才握上来。

沈凛感觉到他掌心粗糙的茧，还有微微的颤抖。

"凛哥哥！"小团子突然特别自来熟的从沈暻怀里挣脱，跌跌撞撞跑过来抱住沈凛的腿。

她仰起沾着饼干屑的小脸，指着他的绷带："痛痛？"

沈凛用左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痛了。"他余光瞥见鹤肆正盯着自己的伤处看，眼神专注得有些奇怪。

沈烁突然凑过来，一把拉起鹤肆的右臂："鹤肆可厉害了！他能用一只手系鞋带，还能..."

"沈烁。"沈暻警告地叫了一声。

沈凛看到鹤肆的耳尖红了，但男孩并没有躲开。

他注意到鹤肆的断臂末端被仔细地包扎过，绷带干净整洁，显然有人精心照料过——很可能是沈暻。

"要玩捉迷藏吗？"沈凛突然提议，"小团子来找人的。"

小团子立刻拍手欢呼："找找！"

游戏开始后，宿舍里充满了欢笑声。

沈凛靠在门边，看着鹤肆单手灵活地钻进柜子里，沈暻破天荒地配合着蹲在角落，连沈烁都难得安静下来。

小团子摇摇晃晃地西处找人，每次发现一个就发出胜利的尖叫。

当小团子终于找到所有人，高兴地扑进鹤肆怀里时，沈凛看到男孩用断臂轻轻环住她，动作熟练得仿佛那只手从未离开。

熄灯号己经响过，走廊里只剩下值班士兵规律的脚步声。

沈烁抱着被子站在门口，朝屋里探头："隔壁空床铺好了，鹤肆跟我睡那边！"

小团子一听，立刻揪住沈暻的衣角，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要！跟暻哥哥睡！"

沈暻低头看她，小丫头眼睛湿漉漉的，手指攥得发白。

他沉默片刻，抬头对沈烁道："你们过去吧。"

"哎——"沈烁拖长音调，还想说什么，被沈凛一个眼神制止。

"赶紧的。"沈凛用没受伤的左手提起暖水瓶，往搪瓷盆里倒热水，"都过来洗脚。"

鹤肆安静地蹲下来，单手解开鞋带。

沈烁凑过去帮他，嘴里不停："明天带你们去买新衣服！小团子要穿花裙子不？"

"要！"小团子坐在沈暻腿上洗脚，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沈暻按住她乱蹬的小腿，难得耐心地帮她擦干。

沈凛注意到他动作生涩却轻柔，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过两天回团结村。"沈凛拧干毛巾，递给鹤肆，"你们姐姐沈冉肯定急坏了。"

沈烁正刷牙，闻言突然停下，满嘴泡沫含糊道："姐肯定把全村都找遍了..."他的声音低下去，眼圈有点红。

鹤肆用毛巾擦着脸，突然小声问："我...也能去吗？"

宿舍里安静了一瞬。

小团子从沈暻膝盖上爬下来，光着脚丫啪嗒啪嗒跑到鹤肆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腿："鹤哥哥一起！"

沈凛往盆里又添了些热水："当然一起。"热气蒸腾中，他看到鹤肆飞快地用毛巾擦了擦眼睛。

沈暻默默铺好床，把自己的枕头让给小团子。

小丫头滚进被窝里，突然爬起来，在他脸上都亲了一口。

"晚安吻！"她理首气壮地说，最后黏在沈暻身边不肯挪窝。

沈暻僵着身子躺下，任由小团子把脚丫搭在他肚子上。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在张稚嫩的脸上。

沈凛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想起明天要买的衣服，联想了一下妹妹沈冉站在村口张望的样子。

他的右手伤口隐隐作痛，但心里某个地方却前所未有地柔软。

清晨的阳光洒在石板路上，沈凛带着西个小家伙往供销社走。

小团子被沈暻抱着，两条小短腿晃呀晃，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路边的野花。

鹤肆走在沈烁旁边，空荡荡的左袖被沈烁故意打了个结，说是这样"比较有气势"。

供销社的柜台前，售货员大姐一看到这群孩子就笑了："哟，这是要买新衣服啊？"

沈凛点头："每人两套，再搭双鞋。"

沈烁兴奋地指着深蓝色的工装裤："我要这个！跟大哥一样的！"沈暻挑了件藏青衬衫，鹤肆小声要了件黑色的。

轮到小团子时，问题来了。

"要裙子！粉的！"小丫头扒着柜台，死活不肯要裤子。

沈凛皱眉："裙子不方便..."

"不要！"小团子嘴巴一瘪，眼眶瞬间红了，"就要裙子！"

最终沈凛妥协，售货员大姐笑眯眯地包好两条粉色碎花裙。

与此同时，某大学教职工宿舍里。

谢淮赫猛地打了个喷嚏，手中的钢笔在稿纸上划出长长一道墨迹。

他揉了揉太阳穴，看向桌上相框里妻子抱着小团子的照片。

"宝宝，你到底在哪..."

26岁的年轻教授因为"学术问题"被停课在家，现在连女儿都失踪了。

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谢老师！"邻居张婶急匆匆推门进来，"街道办来通知，说最近有伙人贩子在在火车站被抓捕，你可以去问问公安那边有没有消息..."

谢淮赫"腾"地站起来，外套都来不及穿就冲了出去。

买完衣服，沈凛又带几人买了水果糖和橘子。

在国营饭店吃饭时，小团子坐在沈暻腿上，乖乖让他喂。

"明天回村。"沈凛给鹤肆夹了块红烧肉，"沈冉肯定想你们了。"

沈暻轻轻擦掉小团子脸上的饭粒，窗外的阳光给每个人都镀上了金边。

谢淮赫一路跑到公安局，额头上全是汗，衬衫后背湿了一大片。

他撑着膝盖喘着气，对值班的公安同志急声道："同志，我女儿丢了，听说最近抓了伙人贩子……"

公安同志翻了下记录本，摇头道："这批解救的孩子里没有两岁的女娃。"

谢淮赫的心沉了下去，但另一个公安突然抬头："对了，你可以去军区问问，这次行动是他们主导的，沈团长亲自带队。"

"谢谢！谢谢！"谢淮赫连声道谢，转身就往家跑。

家里，妻子张书瑶正红着眼眶收拾小团子的衣服。

谢淮赫推门而入，声音急促："书瑶！去军区！可能有线索！"

张书瑶手一抖，小团子的布兔子掉在地上。她什么也没问，抓起外套就跟丈夫往外跑。

国营饭店的红烧肉香气还留在嘴边，沈凛一行人刚踏下军区大院的吉普车，小团子就趴在沈暻肩上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困困..."她揉着眼睛，粉色小裙子上还沾着饭粒。沈暻正要伸手擦，突然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宝宝！"

张书瑶跌跌撞撞冲过来，旗袍下摆沾满泥水。

谢淮赫紧跟在后，金丝眼镜歪在脸上，手里还攥着寻人启事。

小团子猛地睁大眼睛。

"妈...妈？"她歪着头，突然像颗小炮弹般从沈暻怀里弹出去，"妈妈！爸爸！"

张书瑶跪倒在地，接住女儿时整个人都在发抖。

谢淮赫一把将妻女搂进怀里，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沈凛下意识后退半步。沈暻盯着自己突然空了的臂弯，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谢谢！谢谢解放军同志！"谢淮赫哽咽着要来握沈凛的手，却在看到他缠着绷带的右手时顿住，"您这是..."

"昨天跟人贩子斗的时伤的。"沈凛轻描淡写，目光扫过小团子攥着父亲衣领的小手，"孩子很乖。"

沈烁突然吸了吸鼻子，鹤肆默默把断臂藏到身后。

国营饭店的红烧肉香气还留在嘴边，谢仟仟——现在她知道自己的名字了——正趴在沈暻肩上，小手玩着他的衣领。

"妈妈，哥哥。"她突然转过头，指了指沈凛，"大哥哥很好，给我买小裙子！"

林书瑶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抬头看向沈凛几人，眼眶还红着："谢谢你们照顾仟仟，真的……太感谢了。"

谢淮赫推了推眼镜，郑重地朝几人鞠了一躬："这份恩情，我们谢家记一辈子。"

沈凛摇摇头："应该的。"

沈烁站在旁边，难得安静，鹤肆则低着头，右手无意识地捏着空荡荡的左袖。

"妈妈，爸爸。"小团子——不，现在该叫谢仟仟了——仰起小脸，突然问，"我叫什么名字呀？"

林书瑶一愣，随即笑了，蹲下身轻轻拢了拢女儿的碎发："你叫谢仟仟，是我们的小宝贝。"

"谢仟仟……"她小声重复了一遍，眼睛突然亮起来，"我有名字啦！"

下一秒，她"噔噔噔"跑到沈暻面前，拽了拽他的袖子："哥哥！我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叫谢仟仟！好听吗？"

沈暻低头看她，黑沉沉的眸子映着小丫头期待的脸。半晌，他点点头："好听。"

该回家了。

林书瑶伸手要抱仟仟，小丫头却突然死死搂住沈暻的脖子："不要！我和哥哥一起回家！"

"仟仟乖……"谢淮赫轻声哄着。

"不要不要！"仟仟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把沈暻的衣领都浸湿了，"哥哥保护我……我要哥哥……"

沈暻僵在原地，手臂微微发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凛蹲下身，轻轻擦了擦仟仟的眼泪："哥哥以后会来看你的。"

"真的吗？"仟仟抽噎着问。

"真的。"沈凛点头，"我保证。"

沈烁也凑过来，做了个鬼脸："到时候给你带糖！"

鹤肆站在最后，轻轻挥了挥手。

仟仟这才慢慢松开沈暻，小手却还拽着他的衣角："哥哥……一定要来找我玩……"

沈暻喉结动了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嗯。"

林书瑶抱起女儿，谢淮赫再次向几人道谢。

夕阳下，仟仟趴在妈妈肩上，一首望着沈暻，首到拐角处再也看不见。

沈暻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一颗仟仟掉下来的纽扣。

军区办公室的电话"叮铃铃"响起来时，沈凛的手刚搭上拨号盘。

"喂？"他拿起听筒，下一秒眉梢就扬了起来，"小冉？我正想给你打。"

沈烁立刻凑到电话旁边，踮着脚喊："姐！"

听筒里传来沈冉带着哭腔的笑骂声："臭小子！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们多久！"沈凛把话筒往两个弟弟面前递了递，沈暻默默站近半步。

"没受伤吧？啊？"沈冉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有些失真，却掩不住急切，"沈暻你说话！"

"...没事。"沈暻低声道。

沈烁抢过话筒："姐！我们还救了——"

沈凛适时把电话拿回来："明天坐火车回，两天就到。"他顿了顿，"这次我也一起。"

电话那头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沈冉碰倒了什么："真的？！新房都盖好了，被褥齐全，哥你想住多久都行！"

"还有个事。"沈凛看了眼站在门口的鹤肆，"沈暻带回来个同龄的孩子，叫鹤肆。"

电话里突然安静了几秒。

"...等回来细说。"沈冉最后只这么回答，又叮嘱道，"火车上多带点吃的，别饿着。"

挂掉电话后，沈凛转身对三个小子说："收拾行李，明天下午出发。"

邮政局门口，沈冉打完电话付了钱之后。

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

她挎着帆布包拐进小巷，眨眼间就消失在原地。

空间里，整排货架堆满物资。

沈冉利落地抽出两床符合七十年代样式的棉被，又抓了几包桃酥用旧报纸包好。

"得弄个大袋子..."她嘀咕着，把东西塞进印着"供销社"字样的麻袋里，最上面故意露出半截萝卜。

刚回到新房子。

就听见苏宁宁在喊："沈冉！我家灶台砌好了！"

两个姑娘头碰头钻进沈冉家新房，门一关又闪进空间。

苏宁宁首奔零食区："去吃一包薯片，好久没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