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淬刃青纱

1938年3月16日晨，晒谷场的血腥气还未散尽。

卫国用缴获的日军饭盒舀起溪水，水面倒映出他左颊新添的擦伤。昨夜白刃战的豁口在刺刀上凝着黑血，二十米外，春妮正用烧红的缝衣针给老周缝合腿伤。突然，老周抽搐着抓住她的手："别用麻药！留给重伤员......"

"按住他！"卫国箭步上前压住老周肩膀。春妮的针尖在皮肉间穿梭，现代医学知识让卫国看出这是改良版的外科结节缝合法。当老周昏死过去时，他瞥见春妮腕间有道新月形疤痕——和她在溶洞攀岩时显露的身手形成诡异反差。

炊事班长老马突然踹翻熬药的陶罐："狗日的往溪水下毒！"卫国冲过去时，看见浮起的鱼肚白里泛着诡异的靛蓝色。他掏出铁皮饭盒舀水，现代化学实验的记忆突然复苏："是硫酸铜！快挖甘草根熬解毒汤！"

话音未落，北山梁传来三声布谷鸟叫——两短一长，是侦察连的紧急信号。李云飞拎着望远镜冲上山坡，突然咒骂着砸断树枝："小鬼子把赵家岭的苞谷地点了！"

焦烟顺着西南风灌进山谷。卫国爬上瞭望哨，九七式狙击枪的瞄准镜里，三百多个鬼子正用火焰喷射器焚烧青苗。戴白手套的军官坐在战斗摩托上，手里把玩的正是太原兵工厂特制的燃烧弹。

"是特种焚烧部队。"赵政委的镜片蒙着烟灰，"去年他们在冀南......"

"给老子端掉那个挎斗摩托！"李云飞将两颗边区造手雷拍在石桌上。卫国却按住他："火场东南有片坟地，让二连从排水沟绕过去。"他在弹壳上画出简易地图，"这里有条民国初年的引水渠，能首插鬼子后背。"

春妮突然扯下头巾："我带路！去年送粮队走过那条暗渠。"她转身时，卫国看见她后腰别着把刻满符咒的匕首——刀柄的云纹与铁柱生前佩戴的护身符如出一辙。

正午时分，突击队潜入焦土。卫国在引水渠的苔藓上发现新鲜鞋印——38码的胶底鞋，晋绥军侦察兵标配。他示意队伍停下，用刺刀挑开腐烂的木板，二十几个灌满汽油的陶罐赫然在目。

"是火攻陷阱！"老周瘸着腿凑过来，"这帮畜生想连咱带鬼子一锅......"

轰！东北方突然传来爆炸声。卫国扑倒春妮的瞬间，气浪掀翻了三米外的石磨盘。浓烟中传来日语喝骂声，九二式重机枪的弹道将引水渠封死。春妮突然甩出绳索套住断墙："卫大哥，送我上房梁！"

卫国蹲体炮架，春妮踏着他肩膀跃上残垣。王八盒子连发三枪打灭探照灯的同时，卫国己经用绑腿布结成绳梯。二十个战士顺着阴影攀爬时，他忽然听见齿轮转动的轻响——是火焰喷射器的燃料泵！

"散开！"嘶吼被爆炸声吞没。戴防毒面具的鬼子从地堡钻出，九七式喷火器将整片废墟变成火海。卫国滚进弹坑，扯下浸透溪水的绑腿布蒙住口鼻。现代防化训练记忆让他瞬间判断：火焰温度约900度，有效喷射距离三十米......

"三点钟方向！"春妮的喊声带着哭腔。老周抱着集束手雷冲向地堡，燃烧的裤腿在焦土上拖出血痕。卫国目眦欲裂地举枪瞄准，6.5mm子弹穿透火焰兵输油管的刹那，老周的身影己被烈焰吞没。

惊天动地的爆炸中，卫国被气浪掀进水渠。浑浊的泥浆灌进鼻腔时，他恍惚看见老周烧焦的手掌还保持着投掷姿势。春妮拽着他衣领浮出水面，突然指着对岸："卫大哥，那是不是赵政委的眼镜？"

金属镜框在余烬中泛着冷光。卫国泅渡过去时，发现镜片碎裂处沾着暗红血渍——是颅内高压导致的毛细血管破裂。三十米外，李云飞正用机枪扫射溃逃的鬼子，脚下踩着个密码箱，箱体上的弹孔里露出微缩胶卷。

"是兵工厂的机床图纸！"赵政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卫国转头看见他满脸血污，左耳缺了半块，手里却紧紧攥着个牛皮笔记本："这是从摩托挎斗找到的......"

泛黄的纸页上，"晋绥军第23兵工所"的钢印清晰可见。卫国翻到三月五日记录页，瞳孔骤然收缩——正是他们在野狼峪遭遇山炮伏击的日期！春妮突然抽出匕首："这印章纹路......和纽扣上的徽记对得上！"

夕阳西沉时，突击队带着十二具烈士遗体返回根据地。王家峪的老乡沉默地拆下门板充当担架，王婶把纳了一半的鞋垫塞进烈士衣襟。春妮在溪边清洗绷带，忽然哼起晋北小调，调子却像极了现代某首红歌的旋律。

深夜，卫国在临时医院守灵。摇曳的油灯下，他摊开缴获的笔记本，用炭笔勾画出机床传动结构图。现代机械原理只识自动补全缺失的齿轮参数，当绘制到膛线切削装置时，窗外忽然传来石子敲击声。

"卫大哥，看这个。"春妮从窗缝塞进个油纸包。展开是张泛黄的照片：1936年的太原兵工厂门前，穿中山装的技术员们簇拥着个戴圆框眼镜的老者——赫然是此刻躺在重伤区的赵政委！

"这是我从鬼子尸体上找到的。"春妮的呼吸喷在窗棂上结出白霜，"赵政委他......"

突然，南谷仓传来战马嘶鸣。卫国冲出去时，看见三匹驮马在火把中惊厥，捆扎的粮袋裂开，霉变的高粱洒了一地——正是他们用石灰水处理过的"特洛伊种子"！

"有人在水缸投毒！"炊事班长的吼声撕破夜空。卫国扑到粮堆前，抓起把霉粒在指尖捻搓，突然冷笑："不是毒，是酒曲！"他舀起喂马的水桶嗅了嗅，"有人在饲料里掺了糖渣，高温发酵产生毒素。"

赵政委拄着拐杖赶来："这是要毁掉春耕的种粮！"卫国打起火把检查马槽，在木纹裂缝里抠出些褐色粉末："是日军九西式马粮特有的骨粉添加剂......"

话未说完，西北山坡突然升起红色信号弹。李云飞提枪冲进马棚："侦察连报告，鬼子联合晋绥军一个团正往晒谷场合围！"

春妮突然拽住卫国衣袖："我知道条采药人的小路，能绕到晒谷场后山！"她腕间的疤痕在火光中泛着青紫，卫国突然想起昨夜白刃战时，某个伪军临死前盯着这疤痕喊出的"新月派"......

子时，奇袭队顶着北斗星钻进山缝。春妮像岩羊般在绝壁上开道，卫国注意到她用匕首在岩钉上刻的记号——正是现代军队用的方位标识法。爬过鹰嘴岩时，她突然低声说："卫大哥，等打完仗，我带你去找赵家岭的钨矿。"

卫国差点失足坠落。钨矿！这正是现代军事工业的核心资源，1943年日军在晋西北疯狂勘探的战略物资！春妮却像说家常般继续："我爹是地质所的，民国二十五年......"

轰！突如其来的炮击打断对话。晒谷场方向腾起五米高的火柱，鬼子竟然动用了150mm重炮！卫国用狙击镜观察，发现炮兵观测员正在用旗语指挥——那手势频率和他在怀表残片里破译的密码完全一致！

"你们打观测塔，我去端炮兵阵地！"卫国往脸上抹着灶灰。现代狙击手伪装术让他与夜色融为一体，春妮突然往他怀里塞了三个竹筒："里面是辣椒火药，延时三分钟......"

匍匐过雷区时，卫国听见伪军的对话："太君说找到钨矿就给咱们一个旅的装备......"突然，探照灯扫过身侧，他屏息装死，首到灯光移开才继续爬行。五十米外的炮兵阵地上，九二式步兵炮的炮管还泛着淬火蓝光。

第一颗辣椒火药筒在弹药堆炸开时，卫国己经转移至反斜面。呛咳的鬼子像没头苍蝇般乱撞，他趁机用三八式步枪点射炮手。当第二门重炮哑火时，春妮带着突击队杀到，王八盒子的枪声竟然打出自动武器的节奏。

黎明前的黑暗中，赵政委率主力发起总攻。卫国在炸毁的观测塔废墟里翻找，突然踢到个铁盒——里面是半张太原城防图，背面用德文标注着钨矿脉坐标！春妮的匕首突然架到他颈后："卫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

"中国人。"卫国平静地举起铁盒，"和你一样想保住钨矿的中国人。"春妮的刀刃颤抖着落下，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下的新月形刺青："我是东北抗联'新月支队'最后的......"

轰！晋绥军的山炮突然覆盖阵地。卫国将春妮扑进弹坑，气浪掀起的沙石打在背上噼啪作响。坑底积水中，他看见自己的倒影与铁柱生前的模样重叠，怀里的钨矿图被鲜血浸透，渐渐晕染成国旗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