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平层

江凯文离开后，公寓里一下子冷了下来，虽然空调还是二十八度，但郑安妮的内心却是零下二十八度。

她泄了气，毫无精神地躺在凌乱的床上，关掉灯，内心感到一阵羞耻。

天啊，刚才是在干嘛？主动献吻，还想借此睡他。

郑安妮啊郑安妮，何必要这么猴急呢。这下好了，把他吓走了。

不过他真的是个胆小鬼，竟然接不住她丢过去的招。

刚才那个悠然绵长的吻，让她不住地回味着。

她在床上扭来扭去，睡不着。

江凯文也在回想着那个吻，自己一首是个理性的人，怎么今天这么把持不住，他坚守的男德消失了，他变成了一个不知廉耻的男人。

他懊恼地捶了一下方向盘。

他开车进入地下停车场，空旷又奢华的停车场在深夜静候着他的到来。

停好车，他坐上电梯，电梯里一尘不染，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顶楼到了，他用指纹打开家门，踏入自己二百二十平方的家。

玄关灯光自动亮起，随即是客厅的灯光。

他走到宽敞的大阳台，打开窗户，点燃一支烟。

城市的灯光彻夜亮着，江水穿过城市，静静地流淌着。

吞云吐雾了好一会，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的他被一阵悔意包围：为什么要跑呢？就算觉得第一次见面就上床不妥，那在推开了郑安妮以后，也应该和她再聊一会啊。

这样的离开，会不会伤到她的自尊心。

说对她不心动是假的，郑安妮这个女人，就像某种珍稀鸟类的羽毛，轻轻地滑过他的内心，泛起密密麻麻的涟漪。

她娇小的身材，大概只有一米五七高，小鸟依人般贴在自己胸口，依偎在自己的怀里，让他生出无尽的疼爱之心——

她略微毛躁的头发像一只猫咪，让人忍不住想抚摸。她喝得微醺的脸上带着红晕，她冰凉的手拉住他，她半蹲着拉开皮靴的拉链，她紧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她珍藏着一瓶过期的饮料，她歪着头调皮地问你不喜欢我吗。

她的拥抱、她的亲吻、她既有校园和青春的气息又有成人的性感。

她在漆黑的楼道里奋不顾身地去捡饮料，她稚嫩又坚定地说因为这是你送我的……

啊，她这个可爱的幼稚鬼。

想到这里，江凯文也抽完了两根烟。

他走到开放式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冰块和杯壁轻轻地碰撞着。

他抿了一小口，还是不喜欢酒的味道。但是她喜欢喝，所以他也要学着喝。

宽大的客厅里，他背靠着真皮沙发，西周寂静极了。

他感到一阵空虚，开始觉得自己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空间里是不是一种浪费。

他想念那个狭小的公寓，如此狭小，但他的心是满的。

这套大平层是父母送给他的毕业礼物。

他从警校毕业的时候，父母就把全款购入的房子和车准备好了，说是送给他的毕业礼物。

“其实我跟你们住家里也可以。”

某次在家中的独栋别墅吃晚餐的时候，刚搬进大平层没多久的江凯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行，你现在工作了，需要有自己的空间，万一你交女朋友了，可以带她回你自己的房子，哪能还跟我们住一起呢。”父亲江兴华说。

“我没有那么多女人需要带回家，不像某些人。”凯文没好气地说。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江兴华也不恼，笑着说。

“我去厨房问问阿姨，煲的汤好了没？”母亲站了起来，无比平和的表情。

“爸，你和住在嘉禾花园的那个女人断了吗？”

“你非要在今天提这个事情吗？都说了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你管好自己就行了，你现在工作也稳定了，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江兴华不高兴地放下筷子。

凯文冷笑了一下：“我觉得一个人自由自在挺好的。”

母亲端着汤进来了，“喝吧，两位。”

“妈……”

“妈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希望你去过自己的生活，我和你爸有我们的生活方式。你过得好，过得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好了，什么也不用说了，吃饭。”

母亲的隐忍、牺牲，让江凯文的心头压了一块重石，同时，也充满了对父亲的恨。

嘉禾花园的房子是江兴华的另一处房产，是他们全家从前居住的地方，后来江兴华的建筑公司赚了大钱，就买了一套独栋别墅，搬了出来。

江兴华偶尔会在嘉禾花园住一段时间，说那里离自己的公司近，加班太晚了就不回来了。

前几天的下午，江凯文忽然发现自己有个头戴式耳机不见了，他在自己的大平层里找了半天，又回到别墅，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于是他来到了嘉禾花园。

他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

“爸，开门，我来拿东西。”

门开了，是一个女人开的，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穿着真丝睡裙，光着脚，神色慵懒。

“是小文吧，你要拿什么东西就进来吧。”她笑着，真把自己当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你谁啊？我爸呢？我警告你，这是我家！”他怒不可遏地就要冲进去。

“他还在洗澡……”

听到这话，江凯文浑身的血都涌上了头。

“怎么回事啊吵吵闹闹的？”

江兴华披着白色睡袍出来了，一看是宝贝儿子，气势瞬间就软了下去。

“小文，你别误会，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你们……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想？爸，怪不得你几天不回家，原来是在和小三鬼混！”

“你听我跟你解释，她是我的秘书小马，小马，你要不先走吧，我跟我儿子聊聊……”

小马倒也听话，回卧室换了身衣服，拎起一只香奈儿的包就出去了。

“小文，坐。”

他们在沙发上坐定。

“既然事情己经被你发现了，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小马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正在恋爱中。”

“爸，拜托，你己经结婚了！你不配恋爱了，你要恋爱也是和我妈恋爱，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

“我和你妈早就没感情了，只是为了这个家的完整，我们才没有离婚，我需要她为我打点家里，你懂吗？”

“我懂，她为你打点家里，然后你在外面花天酒地，酒池肉林，对吗？我怎么今天才发现你原来这么恶心。我每天处理那些案子，那些无耻的男人家暴妻子、殴打孩子、吃喝嫖赌、干尽一切没天良的事情，我都在心里庆幸，还好我的父亲不是这样的，还好我的家不是那样的，他既有钱又深情，给我树立了良好的榜样。可现在你跟那些违法犯罪的畜生也没什么两样……”

“够了！你说够了没有！再怎么说我都是你爸，而且这件事，你妈也知道，她都没有说什么，你也别说了，就由着我去吧。”

“什么？不可能，我妈怎么可能……”

“我给了你，给了她优越的生活，我做得也可以了吧，她离开我只会过得更差，哪里还住得起别墅，被保姆伺候。”

江凯文双眼通红，终于说不出话来了，他听见自己的世界正在迅速崩塌的声音，什么家庭、什么幸福，都是虚构出来的海市蜃楼。

“我妈可以当做没看见，可我做不到。”

江凯文愤然离去，当家门在身后关上的时候，他的泪重重落下。

回到自己崭新的奔驰车上，新车的皮革味充斥在车内，坐在这辆父亲送给自己的新车上，他觉得难过又恶心，却又无可奈何，他必须接受，自己的父亲也不是完美无缺的人，他是个凡夫俗子，有欲望，会出轨。

但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人可以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可以控制自己的欲望。

今天他即将和郑安妮发生关系的时候，一种可怕的想法忽然拂过心头：原来自己和那个男人一样，也是如此按捺不住的动物，也是的奴隶。

不，他不能这样，他不能变成他爸。

还好，在最后一刻，他的理智回来了。

但是那个令人生气、令人欲罢不能郑安妮依旧占据在他心中，今夜他注定是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