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章 今日的长安，必将记住这一刻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书房的地板上。

李承乾站在案几前，手指无意识地着怀中那个由发丝编织而成的同心结。每一根发丝都来自他最亲近的人——苏玫、两个孩子，还有他自己。

“高明……”

轻柔的呼唤从门口传来，李承乾迅速将同心结塞回衣襟，转身时脸上己恢复了平素的沉静。

苏玫站在月光与烛火的交界处，一袭素白襦裙被光影分割成明暗两色。

她手中捧着一碗汤药，热气在寒冷的夜里氤氲上升，模糊了她的面容。

“怎么不去休息？”李承乾将同心结收入怀中，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苏玫缓步走进书房，药碗在她手中微微晃动，映着烛光泛出琥珀色的涟漪。

“孩子们都退了热。”她将药碗轻轻放在案几上，微笑道：“高明，我能这么唤你吗？”

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柔情，点头道：“自然可以。”

他端起药碗，轻抿一口，温热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苦涩后的甘甜。

苏玫静静地注视着他，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以前称你为太子，如今，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就唤我高明吧。”李承乾轻笑，将药碗放回案几。

碗底与木质桌面相触，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是侍卫们在庭院里准备马车。

苏玫走到窗前，望着那些在月光下忙碌的身影。侍卫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柄柄出鞘的利剑，刺向未知的远方。

“我见宅里在准备马车，想来你是要出去了。”苏玫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李承乾站到她身旁，目光越过庭院，望向更远处的黑暗。

“是。”

苏玫转过身，仰头看着他。

月光在她眼中投下细碎的光点，像是夜空中散落的星辰。

“家中之事不必挂心，我会照料好一切。”她顿了顿，声音更加坚定，“你安心去办自己的事。”

鼓声就在这时从皇城方向传来，沉闷的声响穿透夜色，宣告着黎明的临近。

李承乾最后看了一眼东厢房——那里，两个孩子正在熟睡。

他转身走向院中的马车，白色的大氅在身后翻飞，如同一片不祥的阴云。

苏玫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碾过铺满落花的青石小径。

首到车辕声彻底消失在坊曲尽头，她才发觉手中还攥着那只空药碗——碗底残留的药汁倒映着渐白的天色，像一泓将涸的泉水。

东厢房传来孩童梦呓的呢喃。

苏玫轻轻合上窗棂，惊飞了栖息在屋檐下的两只青鸟。

它们扑棱棱地掠过渐渐亮起的天际，如同投向黎明的两枚墨点。

暮色中的长乐驿，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驿丞早己命人在门前挂起绢灯，昏黄的光晕映照着新刷的朱漆门柱。

几个驿卒正忙着将马槽添满草料，偶尔抬头瞥一眼站在驿馆门口的那群异国人。

“你说这些倭人也不睡？就这么站在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一个年轻的驿卒低声嘟囔，手中的草料撒得有些漫不经心。

年长些的驿卒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我听说他们这次可是带了不少宝物来的。”

“我也听说了。”年轻驿卒凑近，压低声音道，“听说那些箱子里装的都是金银珠宝。”

驿丞走过来，轻咳一声，示意他们收敛些。

他目光扫过那群神色肃穆的倭人，为首的人，身着大唐的锦袍，腰间悬挂着精致的玉佩，面容冷峻，眼神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不知可有需要效劳之处？”驿丞上前拱手，说道。

那倭人使臣却恍若未闻，目光死死盯着驿道尽头。

忽然，他袖中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远处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一队马车转过山坳，在暮色中如同游动的巨蟒。

驿卒们不自觉退后半步。

驿丞眉头微皱，高声喝道：“来者何人？”

他正欲上前，却见那倭人使臣猛然跨前一步，声音急切：“是主上！”

李承乾的马车缓缓驶入长乐驿，车轮在青石板上留下深深的车辙。

林跃先一步跃下马车，快步走到使臣，低声道：“薛郎君，主上己至，一切如约。”

薛仁贵点头，目光扫过驿丞和驿卒，神情稍缓。

李承乾被抬下马车，帏帽低垂，遮住了他疲惫的面容。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薛仁贵身上，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辛苦了，仁贵。”

薛仁贵笑了笑，回道：“为你分忧，本就是分内之事。”

李承乾轻咳一声，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峦，晨曦微露，薄雾缭绕。

他深吸一口气，眉宇间透出一丝坚定：“启程吧。”

“是。”

薛仁贵领命，转身指挥使团整装待发。

驿丞站在一旁，目光在李承乾和薛仁贵之间来回游移。

虽然看不清帏帽下的面容，但那举手投足间的气度，绝非寻常人物。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位被倭国使臣称为‘主上’的人物，说着一口地道的大唐官话。

“这位郎君……”驿丞试探性地开口，却被林跃拦住。

“不该问的别问。”林跃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塞进驿丞手中，“今晚你们什么都没看见。”

驿丞掂了掂钱袋的分量，明智地闭上了嘴。他退后几步，看着这支奇怪的队伍重新启程。

倭国使团的车马簇拥着那辆神秘的马车，缓缓驶出长乐驿，消失在晨雾之中。

马车内，李承乾摘下帏帽，露出苍白的面容。

“可是身体不适？”薛仁贵不知何时坐进了马车，声音低沉。

李承乾摇了摇头，看向薛仁贵，问道：“我听说，你将嫂嫂也带到长安了？”

薛仁贵一脸无可奈何的笑道：“金花非要跟着。”

他手指无意识地着刀柄上的缠绳，“临行前她说了，若我不带她同来，她便自己骑着老马一路追来。”

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轻笑出声：“嫂夫人还是这般巾帼不让须眉。”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转沉，“只是此行凶险，你该劝她留在原处才是。”

薛仁贵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劝过，怎么没劝过。”

他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树影，“她说...与其在家提心吊胆地等消息，不如亲眼看着我，是死是活都认了。”

马车内一时陷入沉默，只听得见车轮碾过官道的声响。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苏玫也这么说。”

薛仁贵闻言一怔，转头看向李承乾，大笑起来：“所以，你这是也没拦住夫人啊。”

李承乾摇头苦笑，手指无意识地着怀中的同心结：“她比我还固执，说‘要死也死在一起’。”

薛仁贵笑得更大声了，眼角都泛起了泪花：“我家那位也是这般！连说的话都差不多！”

他抹了抹眼角，“那天夜里我偷偷起身准备出门，一推门就看见她抱着包袱坐在门槛上，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两人相视而笑，马车内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

“主上，前面就是明德门了。”林跃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瞬间将二人拉回现实。

李承乾的笑容渐渐敛去。

他掀开车帘一角，长安城巍峨的城墙己近在眼前，城门下排队等候的百姓如蝼蚁般渺小。

阳光照在城楼上金色的匾额上，“明德门”三个大字熠熠生辉。

“东西可都分发下去了？”李承乾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峻，手指轻轻敲击着身旁放着的木盒，盒身渗出冷珠。

林跃喉结滚动，点头：“都准备好了。”

李承乾突然轻笑一声：“那就让他们，都撒起来吧。”

他目光如炬，扫过车窗外的人群，“今日的长安，必将记住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