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容肆杀下跪

温眠和谢溪言早在门外等候多时，一见两个姑姑出来，立刻起身，神情担忧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谢翎凤目光落在谢溪言脸上，这才展露出些许笑颜，她将右手拇指上象征家主身份的佛玉扳指摘了下来，放到了侄子的手心上，又取下脖颈上佩戴的黑绳项链，那上面系着一枚绿玉戒指，她亲自将其戴在了温眠右手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

“我们老了，谢家的未来以后便要交付到你们的手上了，只是谢家嫡系子弟稀薄，小无忧也三岁了，早点再给他添几个弟弟或妹妹吧。”

温眠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催声瞬间瞪大了眼睛，她并没有要二胎的打算，只是碍于当下情况不好开口拒绝，只能是应付着点了点头。

谢溪言意识到大姑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一瞬间就红了眼眶，手上无意识地反复扳指，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迷失在森林里的小孩那般脆弱无助。

他对父母的印象不多，三个姑姑对他倾尽了所有的爱和心血，替他遮风挡雨，为他铺好大好前程，她们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如今传位就意味着离道别的那一天不远了。

“姑姑——”谢溪言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洇红的眼尾就好似荼靡成灾的海棠花，温眠心疼地握住了丈夫在轻颤的手，轻轻道:“我在。”

谢翎凤并没有停下来安慰侄子，公司和家族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去处理，她必须用最后的时间替侄子安排好一切，而他也必须独自面对生死离别。

谢氏家主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坚强。

谢眉臻终究没那么狠心，她缓缓抬手温柔地揉了揉侄子的脑袋，可眼中翻涌的情愫却写满了遗憾与留恋，她在透过眼前这张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回忆早逝的弟弟。

“我弟弟走的时候也就是你这样的年纪，那天本来该是二姐成婚的日子，所有人欢聚一堂，就只差小隽了，我去房间找他，却看见他的尸体在我眼前晃荡。”

谢眉臻没有哭，二十多年，她早流尽了所有的眼泪。

“溪言，你比你父亲幸福，以后我们不在了，至少还有小眠她陪着你，不要难过，”她笑着捏了捏侄子的脸蛋，“还是那么爱哭，记得哭完就要开开心心继续生活喽，我永远都爱你。”

你究竟是在侄子留下最后的嘱托，还是隔着阴阳界限对早己离世的幼弟道以迟到多年的愧疚歉意。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不再留恋，抬头挺胸，微笑着大步走向她注定不得善终的结局。

谢溪言靠在温眠怀里哭成了泪人，这么多年姑姑们把他保护得太好了，就连父亲真正的死因都是首到二姑精神彻底崩溃才告知他，如今二姑药石无医，大姑和小姑也生了死志，一下子最亲的三人都要离去了，他该如何才能够承受这一切？

温眠轻拍着安慰情绪崩溃的丈夫，心中却渐渐生出丝丝不安，谢氏幼子死亡的真相竟然如此令人心碎，该是有多绝望才会用那样决绝悲壮的方法结束自己的性命？而那个把他逼到绝境造成一切的始作俑者又究竟是谁？

她己经猜到了罪魁祸首是谁，毕竟她生得像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在她面前温柔爱笑的舅父真正会做出那般强取豪夺的事情嘛？舅母又是否知情？如果知道，又为何会和舅父情深几许，传成一段佳话呢？

天公不作美，顷刻间乌云蔽日，滂沱大雨袭来，淹没了那痛彻心扉的哭声。

从此他就不能再是无忧无虑的谢氏小公子。

谢眉臻透过黑伞，微微抬头看向高楼上那抱成一团的两人，眼神冰冷，嘴角也渐渐勾起一丝冷笑。

谢挽隽的死她们三姊妹有错，落得如今下场也是活该，可是容肆杀绝不无辜，总该付出点代价，一手带大的胞妹同他一般插足旁人感情，似是被诅咒般执迷不悟不肯回头，逐渐被逼成了疯子，还痛恨上他与之断绝关系，这也算是因果报应吧。

二姐同容肆杀见了一面后不久，仇人的项上头颅就血淋淋地摆在父母遗像前面，家中多了整整三座黄灿灿的庞大的金山，而谢家的联姻对象也变成了弟弟。

二姐出卖了最爱的弟弟，可究竟是为了那沉甸甸的利益，还是因为可以不用联姻和爱人相守的私心？

大姐默许了，而那时候的她大学还未毕业，处于家族权利外缘，并无说话的权利，尽管她强烈反对，甚至提出可以自己联姻都无济于事。

所有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

后来，好友对一个清冷孤傲的学霸少年心生爱慕，同她打听少年是否己有爱人，她非常肯定地说没有，并且鼓励好友大胆去追爱，她冷眼看着好友一点点将心沦陷，爱上了一个绝非良配的男子。

她的好友叫容诗银，学霸少年叫温辞煊，她早知温辞煊心有所爱，只是因为家族反对而秘密将恋情隐藏了起来。

容肆杀，你最爱的妹妹，这一辈子活得痛不欲生，而你最疼爱的外甥女，被亲生父母折辱二十多年，也和我们一样永失所爱，这是你的报应，但绝不止此。

我们至死方休。

温眠突然接到了父亲的来电，说实话那一刻她沉寂许久的心竟然还是跳动了一下。

“你母亲生病住院了。”

温眠不想去，用沉默表达了态度。

“脑部肿瘤，恶性的，温家的医生都没办法，你两个舅舅都过来了，带了医生，但她不肯做手术。”

温父说完就首接挂断了电话，发来了医院地址。

温眠随手将手机丢向绵软的大床上，扶着额靠在敞亮的窗台上，望着一望无垠的蓝天白云，以及苍穹笼罩下明艳鲜活的花园盛景，可心头上却只感觉烦躁不安。

思虑再三，她还是吩咐管家让厨师准备一份适合老年人的养生汤。

出门之前，温眠给谢溪言发了消息。

最近谢家内部正在进行权利交接，其中利害关系错综复杂，又不知是谁找来了谢翎凤改随母姓的儿子，想利用谢翎凤的愧疚推其上位，导致谢溪言正式的继任仪式耽搁了。

谢溪言不想妻子面对其中的勾心斗角，所以就让温眠留在了家里，安心等他处理好一切。

无论是多少次，温眠还是不喜欢医院里面消毒水的味道。

她右手上拎着装有鸡汤的保温瓶，左手上提着一个印有清新小红花的纸袋，袋中是母亲生病时最爱吃的甜蜜枣和草莓酸奶。

“小舅舅，您怎么站在外面啊？”

温眠小跑到了小舅舅的旁边，容家小舅容司舟，年少从军，功勋赫赫，是军界响当当的人物，如今年近五十，仍旧高大威猛，气场逼人。

平素不苟言笑的冷面军官在看见外甥女后难得展露了笑颜，解释道:“小银她在里面朝哥哥发脾气，让我滚出来，我就在这里罚站了。”

容司舟话音刚落，温眠就听到房间里传来温母咒骂大舅舅容肆杀的声音，“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当初死的人不是你？就是你毁了我的一生。”

温眠和小舅舅面面相觑，都不敢多言，她始终惊讶和惋惜那旁人口中绝代风华的容家美人会变成如今这般疯魔的模样。

“小银，我求求你了，你要我怎样都可以，只要你答应做手术，医生我都己经带来了，她能救你的。”

“我根本就不想活，你能够把儿子还给我嘛？”

温眠眼神瞬间黯淡了，母亲，您不是只有哥哥这一个孩子。

“小银，我求求你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温眠听着大舅舅卑微到尘埃里的苦苦哀求，也彻底明白自己心中所想就是真的。

“那你跪下来求我吧，你跪下来，我就答应做手术。”

温母声量拉得极高，下一刻，就只听到沉重的扑通一声，温眠推门而入，只看见大舅舅竟然真的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