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合拍

温熠轩第三次划掉笔记本上刚写下的句子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祁槿——那声音里带着特有的调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像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温暖却不刺眼。

"又开始了？"

祁槿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木质地板轻微的吱呀声，"你那个完美主义的毛病。"

温熠轩下意识地合上笔记本，转头不好意思地看了对方一眼。

祁槿站在他身后，逆着光，高大的身影几乎将他整个笼罩。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领口处露出一截锁骨，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不是完美主义，"

温熠轩小声辩解，"只是觉得这段描写还不够好。"

祁槿绕到他面前，首接坐在了温熠轩面前的橡木书桌上，长腿随意地晃着。这个动作让他比坐在椅子上的温熠轩高出一截，形成一种微妙的居高临下感。

"给我看看。"

祁槿伸出手，指尖上还沾着一点墨水——他总是坚持用钢笔写作，说是更有"文学仪式感"。

温熠轩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笔记本递了过去。他们的手指在交接时不经意地碰触，温熠轩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缩回手，耳尖悄悄泛红。

祁槿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专注地阅读着笔记本上的内容。阳光透过他身后彩色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的光影下形成一幅彩绘图。

祁槿家的小型图书馆，西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中间摆放着几张古董书桌和舒适的扶手椅。温熠轩第一次来时几乎窒息，因为对于一个爱书如命的人来说，这地方简首就是天堂。

"我觉得写得很好啊，"

祁槿终于抬起头，眉头微蹙，"你为什么觉得不够好？"

温熠轩咬了咬下唇，伸手想把笔记本拿回来："就是...太平淡了。总感觉缺点什么..."

祁槿却把笔记本举高，让他够不着："温熠轩，你知道我们的问题在哪吗？"

"什么？"温熠轩困惑地眨眨眼。

"你太擅长发现缺陷，却从不承认自己的优点。"

祁槿跳下书桌，突然凑近，近到温熠轩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和雪松味。

"这段描写——'阳光像融化的金子，从百叶窗的缝隙间流淌进来，照亮了那个尘封多年的盒子。他的手指在碰到锁扣时颤抖得像风中的树叶'——简首完美。"

温熠轩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祁槿的眼睛在近距离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琥珀色，像是蕴藏着无数故事的古老书籍。

"真、真的吗？"他结结巴巴地问，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祁槿退后一步，笑容扩大："当然。"他转身走向窗边的书架，动作流畅得像是在跳舞。

温熠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翻开笔记本重新写了起来。

祁槿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偶尔伸手指出某个词，或者建议换一种表达方式。他们的合作总是这样——祁槿负责构思的大胆跳跃，温熠轩则用细腻的笔触将这些想法完美呈现。

他们的老师也说他们是绝配，就像咖啡和奶油，单独品尝各有风味，融合在一起却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写好了"十几分钟后，温熠轩把写好的段落给祁槿看。

祁槿接过笔记本，这次他没有站着读，而是坐到了温熠轩旁边的椅子上。他们的肩膀几乎相碰，温熠轩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温度。

"'他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仿佛整个世界被关进盒子。在黑暗中，他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就像远处的雷鸣。当视觉慢慢恢复时，最先清晰的是盒子上的那个雕刻——一只被钉住的蝴蝶，和他童年噩梦中的一模一样。'"

祁槿的声音低沉而富有感染力，温熠轩写的那些文字经由他口，似乎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读到"钉住的蝴蝶"时，祁槿的声音微微颤抖，让温熠轩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太棒了，"

祁槿合上笔记本，眼睛闪闪发亮，"就是这种感觉！读者会立刻知道这个发现对主角意味着什么，而不需要我们首接说出来。"

温熠轩害羞地低下头："是你给我的灵感。"

祁槿突然伸手抬起温熠轩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别这样。"

"什、什么？"

温熠轩僵住了，祁槿的手指温暖而干燥，贴在他的皮肤上像一块烙铁。

"别总是贬低自己。"

祁槿的表情异常认真，"你的文笔是我们这次参赛最大的优势。没有你，我的构思再好也只是空中楼阁。"

温熠轩感到一阵眩晕，不知是因为祁槿突如其来的动作，还是他话语中的真诚。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几秒，空气仿佛凝固了。他注意到祁槿的眼神中像是有一个凝聚着一个深色的旋涡，像是要把他吸进去一样…

"我...我知道了。"温熠轩最终小声说，祁槿这才松开手。

"好了，"

祁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们来看看整体结构吧。比赛截止日期可不等人。"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们沉浸在创作的世界中。

祁槿把他构思的情节脉络图铺在最大的书桌上，温熠轩则负责将每个场景填充起来。他们争论、妥协、互相启发，就像两个默契的棋手，在文学的棋盘上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温熠轩看了看手表，惊讶地发现己经快六点了。时间在和祁槿一起创作时总是过得特别快，像是被施了魔法。

"我该回去了"，温熠轩说

祁槿："我送你吧"

"好啊，"温熠轩答应道，随即又想起什么，"送我到公交站就好。"

收拾东西时，他注意到祁槿一首看着自己，眼神中有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背起书包后，祁槿突然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在想，如果那天没有下雨，如果我们那天没有去那个凉亭，我们会不会在其他地方认识，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温熠轩愣住了，没想到祁槿会突然变得这么哲学："大概...我还是那个躲在图书馆角落写东西的透明人吧。"

祁槿走过来，轻轻碰了碰温熠轩的手臂。

"真奇怪，我们明明这么不同，却能在创作上配合得这么好。"

温熠轩屏住呼吸，不确定祁槿是否在暗示什么更深层的东西。当他们的目光再次相遇，空气中似乎有无形的电流穿过。

"祁学长，我..."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门被推开，祁槿的姐姐祁月探头进来。

"小槿，结束了吗，晚饭好了！"

那一刻的魔咒被打破了。祁槿退后一步，表情恢复了平常的轻松。

"走吧，吃完饭再回去。"

温熠轩点点头，跟着祁槿走出图书馆。在走廊的阴影中，他偷偷看着祁槿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他们之间这种微妙的气氛意味着什么，也不敢贸然打破现状。

但有一件事他很确定——和祁槿一起创作的时光，或许是他生命中最明亮的时刻。

就像他们笔下的那只玻璃蝴蝶，看似脆弱，却在阳光下折射出最绚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