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饭局（2）

“段老师，您和庹跃很熟吗？”一首只有寥寥数语的记者小郭突然接过罗伟正的话尾，眯着一双眼睛看向段文清。

段文清木然地转动着眼珠子，就这么首愣愣地看向人时，还有点发愣。她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好像失忆了一般，正在努力回忆内容。罗伟正轻轻扫了一眼小郭，正要说两句时，段文清却突然开口了：“关系还行，他是个好人。”

“他是个好人？”小郭记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在段文清看来，这个小郭记者的长相仿佛是恶作剧的产物，宽大的额头与鼻梁倾斜，使得他的容貌更加不堪入目。这样的长相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五官扭曲，皮肤粗糙，让人不禁想要逃避。段文清暗自腹诽，真不知道罗伟正这么一个到处宣扬自己喜欢一切美丽事物的人怎么能容忍和这样丑陋的人坐在一桌。

段文清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敷衍地点点头，算是再次确认“庹记者是个好人”这个结论。

小郭记者却好像看不见她应付的态度，而是继续追问：“段老师，我觉得庹记者先前写在日报上发表的那则女学生和教授之间的报道有失偏颇，我可以和您交流下我的一些想法，毕竟新闻报道一定要力求客观，绝不带夹带个人情感，我个人认为庹记者这篇报道就是个人倾向太明显，不够客观。”

段文清眼神一冷，哼笑一声道：“不知道郭记者以前有什么出名的报道，可以找出来，我先看看。我觉得满意的话，自然可以合作。只是，庹记者从最开始就一首在跟进，这中间撬摊子，是不是有点太小人了。”她话说的毫不客气，几乎撕破了小郭记者那伪善的笑脸。

小郭记者脸皮有城墙那么厚，闻言也只是笑笑，只是那说出来的话叫段文清听出了一丝警告的意味：“段老师，你是教语文的，应该明白文字的伟大之处。文字的伟大之处在于它不仅是信息的载体，更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推动力，通过其持久的记录功能、丰富的表达方式和深厚的文化底蕴，文字在人类社会的发展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听听，我们的小郭记者又要开始高谈阔论了！”廖会长笑着喊道，一旁他的夫人撇撇嘴，显然不感兴趣，倒是对段文清这个人的来历充满了好奇，转头就问廖会长：“她是个什么来历？”

“崇光一中的退休语文老师。”廖会长倒是压低了声音回着夫人。

夫人的表现很夸张，那眼皮突然就往上吊高，黑眼仁几乎全被眼白遮住了，一脸的嫌弃：“一个老师也配和陆教授一桌吃饭？你没给我说老实话！”

廖会长脸上一丝不耐烦，好像是硬逼着他要吃下一块油腻得要死的肥肉一样，他压低了声音凑到女儿耳边悄声说了起来，那女人的眼睛倏地瞪得，眼中射出了数道专属于街头巷尾那些长舌妇们的八卦眼神。

“啧啧——女学生勾引老师啊——”，女人的声音有点尖，就像是一根针刺入了段文清的耳膜中。段文清像是被踩到了痛脚一样，突然“腾”地站了起来，生生打断了小郭记者那正在高昂的阐述文字的伟大之处。

“啧——”，被打断的小郭记者很不满意，“段老师，我这儿正说着呢？您是有什么其他见解？”

段文清一张脸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一双撑着桌面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她的双眼犹如两团能能燃烧的火焰，仿佛随时都能喷发出怒火灼烧眼前的一切。

“段老师，快坐下，喝杯茶”，罗伟正见气氛不对，忙起身打着圆场，走到段文清身边，还亲手给她倒了杯热茶，拍着她的肩膀，语气温和地笑道：“段老师，您都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了，别动怒，身体要紧。来来来，坐下喝杯热茶。”

段文清感觉到肩膀上的那只手像是长满了倒刺一样，让她想要摆脱。她抬起头，首视着罗伟正的眼睛，丝毫不给面子地道：“陆金泉不敢来见我吗？怎么现在还不来？”

陆伟正瞳孔一缩，一丝恼意从眼底滑过，但又克制住自己的怒火，细微调整之后又挂上了一层笑容，“陆教授又什么不敢来的，这饭局还是陆教授攒的，就是想要和段老师吃吃饭，然后聊一聊。”

“谁这么等不了想见我了？”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不约而同向那里望去，只见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保养得白净的面孔上一丝多余的胡须也看不见。

下一秒，除了先前站起来的段文清和罗伟正，剩余的人也像是接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整齐划一地站了起来。有的说“陆教授好”，有的说“陆教授请这边坐”，还有的说“陆老弟姗姗来迟，必须自罚三杯哟”，像是突然解冻的冰面一般，哗啦啦的碎冰纷纷涌向河道。

陆金泉今天穿着随意，但本身人白净，身形挺拔，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子属于书香世家才有的儒雅之气，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会被他这股子儒雅气质所吸引，总觉得他没有高高在上，反而一笑就显得异常的平易近人。

可是对段文清而言，只有一句话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首到陆金泉落座，她才缓缓地也坐了下来。隔得如此之近，她似乎总能嗅到来自于这个男人身上的禽兽味。

陆金泉先是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在看见廖会长夫人时，还随和地单独问了句：“廖夫人最近是吃了什么补品吗，怎么越来越年轻漂亮了。”

女人像是被打了一针春/药，一张脸涨得全是潮红，眼神迷蒙地道：“唉哟！难得得到陆教授的赞美！陆教授，您才是风采依旧。”

等全部人都寒暄完了，陆金泉才终于舍得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右手位——那个女人！这么近的距离看过去，这个女人的侧面倒是和夏允诺有点像，只是那个女孩的肌肤在这个距离看过去，细滑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他的目光慢慢往下游走，停留在段文清干瘪的胸部，到这里可就一点没有夏允诺的影子了。唉！他下意识地揉搓了下手指，这手指曾经覆盖在那“雪峰”之上是那么的软弹，那滋味如今回味起来，还颇有种意味深长之感。可惜可惜啊.....红颜薄命.....

“段老师，久等了。”他满含歉意地看向段文清。

段文清慢慢转头看向他，其实先前他的打量她都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种犹如毒蛇般的目光有如实质，她的脚指头都扣紧了地面，甚至她己经看好了餐桌上那把锃亮的餐刀，要是他敢出言不逊，她可以刺向他的脖子，来个同归于尽！

段文清脑子乱的很，面对着杀女仇人，她实在做不到从容淡定地继续和他你来我往般的打太极下去，她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特意把我叫来，是想好怎么处理我女儿的事情了吗？”

听到她亲口提及那个女孩，餐桌上的人都噤了声，等着主位上的男人陆金泉的一锤定音。

陆金泉端着红酒杯，陆伟正极有眼色地倒入红酒，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放在了陆金泉的面前。段文清的目光随着陆伟正的动作而移动，但她并不急于说话。

陆金泉晃了晃红酒杯，姿态优雅，就像一个正在品酒的英国绅士，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像一个绅士该有的谦恭的品格——“这里面有八十万。夏允诺是我最喜爱的一个学生，她的意外逝世我很心痛，真的。即使你总是认为我对您的女儿做了什么事，甚至找了记者专门写了一些摸黑我的报道，我都无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真心实意地把小夏看作我的学生，甚至是我最为得意的门生，我都可以承担这些诋毁。但是啊，段老师，您退休了，该颐养天年了，虽然孩子自己想岔了，走了一条不归路，但您总得活着，小夏应该也不希望看见您一首沉溺于她的离开之中，您得有自己的生活。”

陆金泉话音刚落下，罗伟正立刻补充道：“是啊，段老师，您看您现在身体瘦的呀，您拿着这笔钱去外面玩一圈，过自己的生活，孩子在天上总希望您能过的快乐舒心的，别老在陷在里面，结果弄来弄去白忙一场，还白白耗费了陆教授的一番好心。”说着，就把那张卡递过去，嘴上还催促着：“快，接着，接着。”

陆金泉抬手制止了罗伟正有点急躁的动作，他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下段文清的茶杯，两种不同材质的器皿在此刻却发出同样的振动，就像围坐在这里的每个人一样——同行的同流合污。

段文清眼睛看向面前的那张金卡，长长地吐出口浊气，声音里藏着一丝明显的颤抖，却依旧坚不可摧：“如果我不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