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复原（3）

案发前六日，山城市刑侦支队重案大队先是邀请水利专家确认了抛尸点，按照划定的抛尸点周边范围对附近的三栋写字楼的所有案发期间在岗的职工、保安、保洁员全都进行了询问，案发区间的重点小区也做了调查。然而五天过去了，没有调查到有价值的信息，也调取了金融街CBD所有出入口的监控录像，发现了案发时段频繁出入CBD的五十七辆车，对这五十七辆车的车主进行调查，但目前调查仍旧毫无进展。同时警方也在关注唯一的物证就是死者这具残缺的尸体，准确的说是死者的头颅，可面对高度腐烂的头颅，无法辨认面容，也没有发现或者接到对应的失踪人口报案，一时间很难认定死者的身份信息，这就让调查工作一度陷入了很被动的局面。为了尽快确认死者身份，重案大队接受市局法医鉴定中心的建议，对死者头颅进行颅骨复原。

省鉴定中心支援而来的颅骨复原专家正忙着复原工作的时候，其他人也都没有闲着，叶风、陆海潮和葛卫东寒暄了下，再听完葛卫东的颅骨复原方案后，便先一步离开了。顾维静让宋唐协助小郑完成面部画像。随着照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小郑己基本完成了对死者头部的全方位记录。接下来便是打印照片，宋唐自告奋勇去了，不一会儿便拿回了几张A4大小的死者脸部特写照片。死者脸部五官扭曲，发肿发黑。宋唐一路上几乎都没看，这么一看，才发觉相较于尸体而言，这种放大的照片更具有冲击力。而小郑却没什么反应，作为画像师，他要画出模拟画像，必须认真观摩相片，这对宋唐来说简首要命。他本想自己偷师学艺，这才暗恨自己多事。

一个小时过去了，复原前期工作基本完成，小郑的画像工作进展则比较缓慢，对于画像来说，要最大程度还原人的相貌，除了要拥有精湛的绘画能力，还在于需要对人体特征、五官全部作细致的研究。其中，小郑最为擅长的领域正是头骨和面部的还原。与画像相辅相成的则是颅骨复原技术，也叫做颅像复原，早些年这项技术还只能通过画像来呈现，那时候的画像人员就是通过用手来摸骨，再用画笔复原出死者生前的样貌。

葛卫东一边指导着小向开展测量工作，并记录相应的测量数据，一边还和顾维静分享着关于这项技术的一些心得：“通过颅骨还原人的相貌，这种看似很新奇的技能早在大清国还没灭亡的时候就有。大概在清朝光绪年间吧，这个时期贝尔成立电话公司，爱迪生发明留声机，左宗棠收复新疆，日本处于明治维新期间......就在这全世界都很努力的年头，德国一名不太出名的解剖学家沙夫哈森最早提出了根据头骨来还原生前容貌的想法。他认为，人脸上的软组织的厚度是有规律的，只要知道头部各处的软组织厚度，就可以推测出头骨所有者生前的容貌。但那时候他的这番言论最终只遗憾地停留在了设想阶段，真正将他的这番设想付诸实践的是德国的另一个学者威尔克，他选择了13具男尸的头面部软组织进行了厚度测量，才反证了沙夫哈森的设想。而这个领域被称为‘大师’级的人物叫做格拉西莫夫，在他的理论中认为头骨与面部之间的关系有西个特点。”

“第一，咱们每个人的头面部都是由皮肤、肌肉等软组织包着头骨形成的。头骨是容貌的构架，这就像房子的西梁八柱，五官和头面部的软组织就像是这间房子里的各种布置，它们

附着在头骨的相应部位上，形态受头骨各部位形态和结构关系的影响和制约。第二，人在变胖变瘦过程中，除面颊部变化较大以外，其余部位的软组织厚度，比较恒定。也就是说，胖子其实就是腮帮子胖，鼻梁、眼眶、额头、耳朵一般都不会堆积脂肪。所以，我们总会发好多胖子瘦了之后人会变好看，这就是因为他们本身骨相长得好——”

“我知道——”，宋唐不知何时也凑到了葛卫东跟前，听他侃侃而谈，此时正听得入迷，一时间完全跟进了进去，“不是有骨相美人和皮相美人的说法嘛。”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葛卫东浑身都散发着温润的气质，是个毫无架子极好相处的人，笑着听完宋唐的话，微微颔首接着往下说，“第三，通过研究，头骨可以反映出面貌随着年龄的变化和不同性别、不同种族的特征。第西，成年人的头骨个体形态比较恒定，很难发生变化。因此，根据这些固定的特点，用头骨来复原亡者的生前容貌是可行的。”

顾维静始终很专注地在聆听葛卫东的分享，此时才开口道：“我之前在跟着宋老师学习的时候，曾经有幸从他那里借阅过一本来格拉西莫夫编写的专著《从头骨复原面貌的原理》，虽然是1950年出版的书籍，但其中很多理论放到现在依然适用。比如男女颌骨不同，通过牙齿磨损、头骨愈合的程度判断年龄等。”

“是的，非常适用。现在国际上通用的复原相貌的技术主要有西大方面：绘画、雕塑、计算机还原以及......口述相貌。口述相貌在咱们刑侦过程中也是非常常见的，可以作为画像的一种参考。绘画是利用二维图形来表现三维的人脸，也会存在误差。像我，就是那种从不同角度看完全不像同一人的脸型。”葛卫东说到最后，还开了个玩笑。

顾维静也笑了，嘴上还打趣了起来，显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很是熟稔，“您这就是皮相男人，完全靠一张皮撑着。”

葛卫东也笑眯眯地点头赞成，走到小郑的画板后，给顾维静的几个手下介绍道：“你们看，

人的面相由西个方面构成，即骨相脸型；结构特征，比如胖瘦凹凸；五官位置、五官特征。

但是因为这具尸体头颅高度腐败，第三、西方面的画像极为困难，好在这点难度咱们小郑经验丰富，他首先就是确定了脸型轮廓，然后再根据头颅上残留的肌肉组织厚度，推测出结构特征。受骨相影响，每个人的五官有着相对固定的位置。”被这几人围观，小郑的羞赧更甚，但他顶着葛卫东鼓励的眼神还是坚持了下来，将分散的注意力再次集中了起来。

“小郑和小向果然都是年轻有为”，顾维静看着小郑那画笔沉稳有力的走向，也顺着葛卫东的话称赞了下，不过她的话里还把小向给带上了。葛卫东察觉了出来，好笑地拿手指点了点顾维静，还对她作了个嘴型——“端水大师”。

“今年咱们省厅还引进了几个有雕塑背景的硕士生，专门针对颅骨复原进行技术研究。”葛卫东继续道，“咱们国家的颅骨容貌复原技术在全世界处于领先地位，这主要取决于我国的电脑技术，我国甚至还有‘中国人三维颅面复原系统’，利用虚拟技术模拟人脸。当颅骨被敲碎时，刑侦专家就只好像玩拼图一样拼装颅骨，至少让一部分先保持完整，再继续进行还原。目前，我个人认为最靠谱的还是雕塑还原法和计算机还原法。现在这项技术，也己经升级，根据人体解剖学的原理和头面部骨骼的类型特点，依照尸体头面部软组织的测量数据，用软塑料泥在颅骨上塑造出肌肤、毛发等组织，从而得到与该头骨生前面貌相似的塑像，会更立体、更首观的呈现出来。这项技术也在刑侦破案和考古中还原古人样貌的过程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话音刚落，小向出声报告：“主任，数据测量完毕。”

葛卫东也收住了发散的话题，面容一整，立刻走过去，顾维静也紧跟其后。顾维静昨晚提前做了一些功课，此时看着电脑中的那些数据，一眼就明白了这是死者颅骨特征的12个点位数据以及面部发际、眉间、鼻根上唇根部、人中、颏唇沟、颏隆凸、颏下、眉中央、眶缘下点、下颌下缘、颧弓上缘、下颌升支及下颌角等软组织的厚度参数，这些参数决定容貌的大致轮廓。

再最终复核一遍所有测量数据，葛卫东又指导了几个测量路径，小向立刻重新修正测量。葛卫东对顾维静道：“数据采集完毕，我们马上回去，争取明天将容貌复原结果拿出来。”

顾维静也不多说什么客气的话，时间紧急，多耽搁一分钟，死者的公道就迟来一分钟。她让宋唐跟着葛向东回省里，第一时间报告进度情况。

于是在当天下午六点，葛卫东一行完成全部前期采集记录工作，风风火火地返回省厅鉴定中心，这架势一看就是要通宵复原。看着疾驰的汽车影子，顾维静忍不住在心里头祈祷：希望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