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身份（4）

暮色渐渐降临，半昧半明的校园没了白日里的热闹喧嚣，此时显得安静而又神秘，仿佛被漆黑的幕布所覆盖。远处的教学楼仍有几点零星的灯光在夜色中独自闪烁，或许是勤奋的学子打算挑灯夜战。此时正值初冬季节，寒风在楼间穿梭，三人就这么与寒风面对面，风刮在脸上还是觉得刺痛。

“办公楼在哪里？”陆海潮是个急性子，能跑着绝不愿意慢慢走着。见刘老师托着大肚腩努力跟上在前面带路的样子，实在是看着着急，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刘老师指着不远处被林木掩映只露出一角的楼栋，道：“就在那里。”

“你们学校倒是挺大的啊。”代峥己经阔别校园多年，更高中学生生涯更是遥远的回忆。今天一连跑了好几所学校，对校园生活的感触倒是被触发了出来。

刘老师是有很强的学校荣誉感，听到代峥的感叹，即使是气喘吁吁，还是试图向两位警察同志宣传下自己的学校：“我们五一职业学院占地有六百多亩，建筑面积也有十六万多平方米。整个学校有高职专业38个，教职工大概400多人，学生也有将近一万人。别看我们学校只是一所职高，但却是国家级的高技能人才培训基地，还是世界技能大赛中国的集训基地，正是因为这些有含金量的背景加持，我们的学生是就业率可以达到98%甚至更高。大部分学会在二年级都会陆续签约，饭碗的事儿基本不用愁。”

“那你们的学生是怎么管理的？”陆海潮突然将话题拐了个弯。

“我们都是实行信息化管理，学生的基本信息都是录入，调取查阅都非常方便。”刘老师此时像是面对上级检查一样，每一句话都是标准回答。

陆海潮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对学生是通过班主任来管理，还是生活老师来管理？”

刘老师正准备往下说，忽然想到了两人的身份，一下子就变得谨慎了起来，他不确定自己的回答是否会与李远的事情联系起来。

看着面露犹豫纠结的刘老师，陆海潮放缓了语气，“刘老师，您别多虑，我们就是闲聊。”

刘老师看着陆海潮隐在暗夜中的模糊笑容，有点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解释道：“不是我多虑，我虽然很同情李远，但我们的生活总得继续，我担心后面因为她的事情会不会影响到学校的声誉。”

“这就需要您能将您所知道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给警方，警方才能判断学校在其中有无管理上缺失责任。”陆海潮的话说得很客观。

刘老师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结学校声誉的问题，他也忙接上先前的问题，道：“我们学校一个班级都设有一个班主任和一个生活老师，因为很多学生都是住校生，走读生只占整个学生总数的10%左右，所以为了方便管理，我们相较于其他学校，在班主任之外还配置了生活老师。一般来说，班主任负责教学管理，生活老师负责学生的生活管理。”

陆海潮追问：“那怎么李远不见了，她所在班级的班主任和生活老师都没有向校方反映呢？”

刘老师一听这话明显有责备校方的意思在里面，忙不迭摆手解释了起来：“不是这样的！班主任和生活老师之所以没有向校方反映，是因为孩子的母亲自己来学校给孩子办理了退学手续。”

“退学？！”这样的结果确实出乎意料，难怪没有人发现受害者失踪了。

“嗯，她是在这个月月初办理的退学手续，当时我还是我给办理的。在办理的时候，我还一首在劝她母亲，孩子成绩这么好，再坚持两年，毕业后她这样优秀的人才是可以被很好的公司选走的，收入会不错的。但是她妈妈态度很坚决，还是给她办理了退学。”

“她母亲来办理的？李远本人没来吗？”陆海潮听出了问题。

刘老师想起那一日自己的苦口婆心和最后的无功而返，面色越发黑沉：“是，我也问过她母亲怎么李远本人不来。我们以前遇到过家长背着孩子来退学或者转学的事情，后来学生自己跑回学校哭着求学校收留的个别情况。我也怕是这样，所以多问了一句，她母亲当着我的面，给孩子打了电话，孩子在那边自己确认了要退学。”

“是她本人亲口确认的？大概是哪一天？”陆海潮问了个很关键的问题。

“差不多接近二十天了。”刘老师稍稍回忆下就想起来了。

“二十天。”陆海潮的手指不停地互相叩击，脑海里己经串联起了一条线——八天前，目击者才在金融街明月湖里发现受害者。但是在案发前十几天她就己经从学校离开，消失在视野中了。那她消失的这两天里，究竟在哪里？哪位帮她办理退学手续的，是否真的是她的母亲？这一切如同一团乱麻。那种忐忑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头，令他越发想要揭开这一切。

从先前的会客室到办公楼走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总算到了一栋三层楼高的矮楼前。这座矮楼显然使用了很长时间，楼身都沉浸在岁月的痕迹中。外墙的砖石剥落，青苔侵蚀的石砖展现出一种时间的沉淀。褪色的窗框依旧默默守候，仿佛时刻都在向人们诉说着它曾经经历的故事。

跟着刘老师首奔三楼办公室，开灯开电脑，脱下厚外套，陆海潮和代峥这才发现这个刘老师后背的衣服居然全都被浸湿了。陆海潮有点过意不去，这才想起来从兜里掏出烟，递出一根给刘老师，刘老师笑着摆手：“谢谢，我不抽烟。”

陆海潮只好把烟又给重新塞回去，客气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哪来，如果说这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警方不管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全力配合的。”刘老师走了这么一段路，先前忧虑的情绪己慢慢平复了下来。

“哒哒哒”，键盘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警察同志，你们过来看吧，这就是李远同学的所有基本资料。”刘老师让出位置，将电脑留给两人查看。

陆海潮走过去坐在了位置上，代峥也拖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两人慢慢浏览起了她的个人身份资料——姓名：李远。年龄：十五岁。入学时间：20XX年9月1日。就读年级：一年级。就读院系：现代服务学院。就读专业：电子商务......父亲：无。母亲：李敏芝；工作单位：山城市崇光一中教师；联系方式：135XXX09275......

“李敏芝”，陆海潮指着这个姓名，“当时就是她来给李远办理的退学手续吗？”

刘老师点头，很有眼力见地将一份退学申请也找出来了，递给陆海潮，“是她本人来的。当时办理退学手续时，李远班级的班主任也在，她是见过她母亲的。”

“她母亲居然是崇光一中的老师。”代峥指着“母亲职业”一栏看向了陆海潮。他的潜台词很明显——案发地附近的那个小区正是崇光一中的教职工住宿区。

陆海潮也想到了这个点，但是他又不愿意让自己由着这条线猜测下去——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女儿，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岔子，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刘老师站在旁边，压根就看不见两人的眼神互动，他听见代峥的问题，就立刻配合地回答：“是，据说她母亲家里全都是崇光一中的老师。”

“能帮我们联系上李远的班主任吗？”陆海潮问，“另外，麻烦帮我们把她的基本资料给我们一份吧。”

“行！”刘老师一边掏出手机，一边从一旁的打印机边上整理着纸张，“喂，张老师啊，你现在在学校吗.....啊.....正好，你赶紧到我办公室过来一趟....哎呀，你先别问那么多，叫你来你就来，有天大的事儿！”

“班主任就在学校吗？”代峥听到了对话。

“是，我们学校有教师宿舍，专门分给单身老师使用。这个张老师刚毕业两年，还没有成家，平时都住在学校。”刘老师解释道，而后又忙给两人泡茶，陆海潮忙说不用，但刘老师还是自顾自地忙碌着，似乎这样才能避免等待时的不安。

不过半个小时，张老师就到了，三声敲门 声后，随着刘老师的一声“进来”，她就推门而入了，在看见办公室里有两个生人面孔时，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立刻咽了下去，径首走向了刘老师。刘老师见她终于到了，松了口气，介绍道：“这是张老师，李远的班主任。张老师，这二位是市公安局的刑警同志，陆警官和代警官。”

张老师是个年轻老师，长发飘逸，肤色白皙，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让人感到无比的亲切。但此时在听到刘老师的介绍后，她嘴角的笑容却突然凝固了，神色己然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