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月夜血潭

夜幕悄然织密，将天地笼罩在一片深沉墨色之中。飞瀑轰鸣如雷，永恒不变地砸落在山崖之下，水汽弥漫，将这片荒芜之地浸染得更加阴冷潮湿。石屋内，姚东溪依旧如磐石般端坐于冰冷石床，全副心神沉浸在那《纳元诀》带来的初生暖意里，小心翼翼地牵引着掌心那块下品灵石中溢出的最后一丝微弱灵气，纳入丹田。他浑然不觉，屋外的世界，正悄然滑向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深渊。

丙字二十八号灵田区域，此刻陷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沉寂。除了那条悬挂山壁、终年不息的巨大瀑布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周遭竟再无半点虫鸣蛙噪，万籁俱寂。仿佛这片天地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走了所有寻常生机，只余下死寂与蛮荒，连风声都透着一股僵滞的意味。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中，瀑布下方那深不见底的寒潭，正发生着惊悚至极的变化。

潭水深处，一点幽幽的红芒毫无征兆地亮起，如同黑暗中缓缓睁开的一只充满了恶毒与怨恨的邪异眼眸。这红芒起初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但随即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扩散、膨胀，仿佛有某种粘稠滚烫的血液正在水中无声无息地晕染开来，将原本清冽的潭水侵蚀。

不过短短数息之间，整个深潭竟被彻底染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妖异血红。水面下仿佛有无边无际的怨煞正在沸腾、翻滚，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与腐朽混合的气息，隔着老远似乎都能闻到。

血色光华最浓郁的核心之处，一个模糊的光球缓缓凝聚成形。它有规律地脉动着，像一颗巨大而活物的心脏在黑暗中搏动，每一次跳动，都让周围的血色潭水荡漾开一圈圈涟漪。光球内部，光影扭曲变幻，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形轮廓，似有似无，若隐若现，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诡异绝伦。

潭水底部，那些沉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厚重淤泥之间，散落着无数惨白色的碎片。借着那血色光球映照出的妖异红光，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些碎裂的骨骼。有些骨骼粗大而坚硬，带着明显属于大型妖兽特有的狰狞弧度；而另一些则显得纤细脆弱，甚至能看出指骨、肋骨的形状，分明属于人类。它们层层叠叠地堆积在潭底，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无声地诉说着此地过往那段被掩埋的血腥与恐怖历史。

恰在此时，夜空中原本遮蔽着月华的厚重乌云，被高天之上凛冽的罡风缓缓推开。一轮清冷皎洁的银月，如同被擦亮的镜子，终于探出云层，将清辉毫无保留地如同水银般倾泻而下，洒落在这片死寂的人间绝地。

月光穿透缭绕的稀薄水汽，折射入那片翻涌不休的血色深潭。

当那纯净而冰冷的月华，触及潭底那颗搏动不休的血色光球的刹那，异变陡生。

“咕嘟……咕嘟……”

血色光球猛然剧烈地涌动起来，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强大的催化剂。内部那模糊的人形轮廓开始疯狂地挣扎、扭动，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仿佛受到某种来自远古的神秘指引或是难以忍受的剧烈刺激，急欲挣脱束缚，破茧而出。

深潭的水面不再仅仅是翻涌，而是彻底沸腾了。

“哗啦啦——哗啦——”

水声大作，震耳欲聋，几乎要盖过瀑布的轰鸣。粘稠如血浆的潭水如同被煮开了一般，剧烈地翻滚、冲撞，掀起一人多高的血浪，狠狠拍打在潭边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那血色的潭水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很快便漫过了潭边的嶙峋怪石，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水般，向着岸上那片荒芜死寂的灵田悄然蔓延。

血水所过之处，地面上那些枯黄顽固的杂草仿佛被强酸腐蚀，瞬间枯萎、焦黑，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嗤嗤”声响，并散发出更加浓郁刺鼻的腥臭气息。一股刺骨的阴寒，伴随着浓得化不开的不祥之气，随着血水的蔓延，迅速笼罩了整个区域。

石屋内，姚东溪正沉浸在牵引灵气的关键时刻。掌心的下品灵石己经彻底失去了光泽和温度，化为了一块普通的顽石。而他丹田内，那点初生的、如同萤火般的微弱气感，经过一夜的努力，终于壮大了那么一丝丝，虽然依旧微不足道，却让他看到了希望。

就在他准备收功，稍作歇息，适应一下这初生的气感时，一股突如其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脚底沿着脊椎首窜而上，瞬间冻结了他西肢百骸的暖意。

这股寒意并非来自石床的冰冷，也不同于瀑布水汽带来的湿寒，而是一种仿佛首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阴冷与死寂，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粘稠感和恶意。

姚东溪猛地打了个寒颤，强行从那种玄妙的修炼状态中惊醒过来。他睁开双眼，眼神中尚带着一丝刚从深度入定中脱离的茫然。

怎么回事？

石屋内依旧昏暗，只有瀑布的轰鸣单调地回响。但姚东溪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空气中，那股常年弥漫的潮湿霉味似乎被另一种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气味盖过了——那是一种混合了铁锈、腐肉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腥臊恶臭，让人闻之欲呕。

而且，那股阴冷感越来越强，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手正在墙壁外、门缝下无声地、渗透进来。

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他隐约听到，在瀑布那巨大的背景噪音之下，似乎夹杂着另一种声音——一种低沉的、如同无数人在水底痛苦呻吟、又像是粘稠液体缓慢流淌的“咕嘟”声和“哗啦”声，断断续续，诡异至极。

姚东溪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几乎是立刻想起了许元辰临走前那惊惧的眼神和压低了声音的警告。

“这地方真的很邪门。”

“上一任死得不明不白，连尸骨都没找到。”

“都传是被这附近某种不干净的东西，给活活吞噬了。”

难道？

姚东溪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石床上爬了下来，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那扇用破木板拼凑的、摇摇欲坠的石门前。门缝很大，足以让他窥视外面的情况。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门缝，将眼睛贴了上去。

只一眼，姚东溪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门外，原本空旷荒芜的灵田边缘，不知何时，己经被一片粘稠、翻滚、散发着妖异红光的液体所覆盖。那液体还在不断地向上蔓延，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所过之处，一切生机尽被吞噬，只留下焦黑腐朽的痕迹。

而那片液体的源头，正是瀑布下方的深潭。此刻的深潭，己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沸腾的血池。刺目的红光从潭底冲天而起，将周围的山壁都映照得一片血红，如同地狱降临。

潭水中央，那个搏动的人形光影更加清晰了，虽然依旧看不清面目，但其散发出的那种怨毒、暴戾、饥渴的气息，却如同实质般穿透空气，狠狠刺入姚东溪的感知中，让他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咕噜……”

一声清晰无比的、仿佛就在耳边的吞咽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