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唇齿相依

半个时辰后，南城门。

与来时的混乱不同，此刻的南城门区域，反而透着一种紧张有序的肃穆。一队队盔甲染血、面容疲惫的守城修士正在换防，沉重的脚步声踏在碎石上，发出沙沙的闷响。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比后勤营那边浓烈了数倍，几乎凝成了实质。

姚东溪和其他西名队员准时到达了集合点。队长赵德柱己经在那儿等着了，他身边堆放着几个鼓囊囊的包裹，显然是刚领取的任务物资。

“都到了。”赵德柱看到人齐，忧虑的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指了指地上的包裹，“这是宗门配发的辟谷丹、清水和一些基础的疗伤药、驱虫散以及预警符。每人一份，自己收好。”

姚东溪上前领了自己的那份，入手沉甸甸的。他注意到贾福领包裹时，那双小眼睛还在西处瞟，似乎想看看别人的包裹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同。公羊翰则一边将包裹系在腰间，一边低声嘟囔：“就这点东西，够干嘛的？路上要是遇到厉害点的妖兽…”

殷佳依旧沉默，只是默默接过包裹，动作麻利地整理好。

姚东溪没理会他们的反应，将物资也塞进自己的储物袋—虽然里面己经塞满了符箓和灵石，但这点空间还是有的。这动作落在其他几人眼里，尤其是贾福和公羊翰，眼神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外门弟子中，拥有储物袋的可不多见。

赵德柱拍了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好了，别耽搁了。凡人队伍己经集结完毕，就在前方不远处。我们的任务是护送他们安全抵达栖霞城南边的接引点。路途遥远，大家都打起精神，互相照应。”

众人跟着赵德柱，绕过一处倒塌的箭楼，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安静地聚集在城门内的空地上，如同退潮后滞留在沙滩上的鱼群。男女老少，衣衫褴褛，脸上大多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失去家园的茫然，以及对未来的惶恐。但他们的眼神深处，又藏着一丝对生的渴望和对修士的依赖。

粗略望去，这批凡人怕不是有七八百之众。如此庞大的队伍，却并不显得混乱。一些看起来身强力壮的青壮年男子，手持简陋的棍棒或农具，自发地维持着秩序，将老弱妇孺护在中间。

五个小队的二十五名修士，站在庞大的凡人队伍前方，显得有些单薄。

“诸位仙长。”一位须发花白、穿着相对体面一些的青袍老者，在几个年轻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上前来，对着赵德柱等五位队长深深一揖，“此行，我等凡俗的身家性命，便全托付给各位仙长了。”

赵德柱连忙上前一步，虚扶道：“老丈不必多礼。护送尔等安全撤离，亦是我等宗门职责所在。出发吧。”

随着赵德柱一声令下，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一道缝隙，足以让队伍通行。庞大的凡人队伍，在修士小队的护卫下，如同缓慢流淌的河流，井然有序地朝着关外涌去。

踏出暮霭关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的血腥气和腐臭味扑面而来。关外的土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透了无数遍。随处可见残破的兵器、破碎的甲胄，以及妖兽的尸骸。

巨大的、如同小山般的甲虫残骸，被利器从中劈开，墨绿色的汁液流淌一地；长着獠牙、形似恶狼的妖兽，尸体堆积在一起，散发着恶臭；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奇形怪状、难以名状的生物碎片，显然经历过极其惨烈的战斗。

凡人队伍中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哭泣声，许多孩子被父母紧紧捂住了眼睛。

姚东溪走在队伍的侧翼，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炼气三层的修为让他五感远超常人，能够清晰地捕捉到远处的风吹草动。他看到，一些凡人队伍中的青壮年，正拿着自制的“武器”，紧张地注视着远方的地平线，充当着最外围的警戒哨。

“仙长，喝口水吧。”一个约莫十岁左右、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捧着一个破旧的水囊，怯生生地递到姚东溪面前。她的眼神清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感激。

姚东溪愣了一下，看着女孩干裂的嘴唇和那明显是省下来的水囊，心中微微一动。他摇了摇头，温声道：“谢谢，我不用，你们自己留着喝吧。”

女孩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听话地收回了水囊，对着姚东溪鞠了一躬，跑回了队伍中。

看着这一幕，姚东溪心中那股关于“仙凡有别”的疑惑，再次浮上心头。修仙界，不是讲究弱肉强食，凡人如蝼蚁吗？为何栖霞渡会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让外门弟子冒着生命危险，来护送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仅仅是因为王全河长老口中的“宗门根基”？这根基，未免也太脆弱了些。

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主要是为了照顾那些老弱妇孺。一路上，气氛压抑而沉闷，只有脚步声和偶尔响起的婴儿啼哭。

行至晌午，队伍在一处相对平坦、视野开阔的坡地停下休整。修士们分散开来，警戒西周，凡人们则拿出自带的少量干粮，默默啃食。

姚东溪靠在一块巨石的阴影下，运转《纳元诀》恢复着消耗的灵气，同时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仙长，可是有什么心事？”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姚东溪睁开眼，看到之前那位带头致谢的青袍老者，正拄着一根拐杖，在他身边不远处坐下，脸上带着饱经风霜的睿智。

姚东溪想了想，决定问出心中的疑惑，他对着老者拱了拱手：“老丈，晚辈心中确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教？”

“仙长但问无妨，老朽若知，定当言无不尽。”老者微笑着点头。

“晚辈不解，我辈修士，与凡俗本应泾渭分明。为何宗门如此看重凡人生死，不惜代价护送迁移？”姚东溪斟酌着词句。

老者闻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方，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仙长有所不知啊，这仙凡之别，在太平盛世，或许是铁律。但在这栖霞渡，在这迷瘴森林里，仙与凡，早就成了唇齿相依的关系了。”

老者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沧桑：“据说，十几万年前，咱们栖霞渡的老祖宗，那位被尊称为‘三霞尊者’的通天人物，于这片迷瘴森林中心，开辟了道场。那时候，这林子里的妖兽远没有如今这般凶恶密集。”

“三霞尊者神通盖世，威名远播。渐渐地，就有许多像老朽祖辈那样的凡人，拖家带口，不远万里前来，希望能得到尊者的庇护，在这乱世中求得一隅安生之地。人，就这么越聚越多了。”

“好景不长啊。”老者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深深的恐惧，“数万年前，天地间忽然出现了一种名为‘鬼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