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那封锁的记忆、也许是他时过于在乎、于是难以释怀

“怎么有这么大一池冰水？”

忙忙碌碌的精灵抬起头，愣了一下，“简兮哥哥？你怎么……”

“真漂亮啊～你像是一只成年精灵，但眼神仍然干干净净。”简兮背着手冲着精灵甜甜一笑，歪头杀，“纯洁的如同孩子。”

“怎么在这里有这么一大池冰水，似乎没有什么活动是需要准备这么一大匙冰水的？这是做什么用的？”

“是净化——”精灵脱口而出却又骤然顿住，“这是天使们要的，可能有什么用吧？”

”这样啊！其实是用在我身上的？”简兮笑着用手举起一捧冰水，“你最开始是不是想说净化？除了我，还有谁需要净化吗？”

“你呀，还像之前一样，一点事都藏不住，怎么叫精灵放得下你呀？映雪，真好～你变成了你想变成的模样。”

“之前，你就总说想要清爽的短发，不想穿裙子优雅的活成你爸爸想要的模样，看来成年礼之后，你如愿以偿了。”

“简兮哥哥、连声音都变了、模样也截然不同，你怎么就确定我是映雪……”精灵有些哽咽，“你知道的、我爸爸总是管我管的很严。”

“只要我有半分不顺着他的心意，他就会……他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想法！他根本就是把我当成妈妈、要我活成妈妈的影子——”

“小嘴巴闭上啦～”简兮双手交叉，“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姑娘，坚韧的性格不会被抹去的。”

“你只是需要长大、只是需要成年礼让你有能力反抗，然后你就会在阴影下逆光生长，去到光下盛放、就像现在这样——”

“呵哈——”简兮笑着闭上眼睛，“至于我为什么能认出你、当然是因为映雪有一双很漂亮很漂亮的干净眼睛～”

“简兮哥哥……只有你会把映雪当成映雪、会知道映雪想要什么……”精灵泪流满面，“你说大家会一起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模样……”

“是啊、你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模样我真的很为你高兴。”简兮随手折下一旁垂下的冰棱，忍不住轻笑一声，“真好……”

“只有我停留在了曾经——你也觉得我应该被净化吗？”

“简兮哥哥、只要驱除了魔气、你仍然——你干什么！”精灵呆住了。

“我连翅膀都没了，还是需要净化吗？”简兮握着冰冷的手缓缓用力，刺穿血肉，也穿透心脏，随后向后一仰，坠入冰水池中。

“简兮哥哥！”

面前朦胧的冰水迅速结晶，模糊了精灵的面孔，简兮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大脑中更是久违的空白，什么都不需要想……

于是那模糊的景象慢慢变成黑沉的梦，但是刺骨的寒，叫他忍不住蜷缩。

“单独点歌需要一块面包，你可以花一块面包买下我一个小时，一块面包买下一只漂亮精灵一小时的陪伴，真的不心动吗？”

简兮漠然看着天天笑着跳着舞的精灵小孩，“你只会在我意识陷入沉睡的时候放动画片吗？这次又是谁的故事？他不是映雪吧？”

〈关键是你不睡着的时候也没法看啊～而且这些可不是我给你看的，这是你自己意识中出现的。〉

简兮文言一张看见地上小巷地上郁积的脏水中倒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他定定的看着讨好的笑着跳舞的精灵，心中骤然刺痛。

这是、确实是他……

无数细碎的陌生又熟悉的东西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一切被埋葬的、那些被藏在不起眼之处的深渊里的东西再次出现了。

破烂的家、脏污的街道、混乱的环境和随时失踪的妈妈，这是那时候的主旋律。

妈妈每次消失之前都会留下几天的口粮。

但极沐胃口大的惊人，不给他吃，他就会哭的聒噪，让他头疼。

但短暂的安宁换来的是更聒噪的哭声和自己饿的扁扁的肚皮。

他试图和妈妈讲明白这件事，但只得到了敷衍的推开和白眼，物理意义上的。

母亲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他逐渐清晰这个认知。

他也逐渐明白那留下的食物本就没有他的那份，母亲希望简兮懂事，懂事的去死，懂事的消失。

她有时会神经质的掐着他的脸，用甜腻的嗓音喊他乖孩子。

有时会疯狂的揍他、就好像他给他惹了什么麻烦、就好像他对她做了什么不可被原谅的事一样，有时她清醒，会把他吊起来当箭靶。

冰刃刺进血肉里真的很疼，可对于疼痛的哭喊只会换来更加无休止的虐待。

所以他逐渐明白、母亲是一个疯子，一个看似还有着正常精灵思考的疯子，她疯了的想杀了他，却又不想杀他。

如果想活下去那就得自己想办法，和自己的待遇不同，极沐就被那个疯子养的很好，也许他其实是被捡来的？

他这么想着——

人族是一种很肤浅而愚蠢的动物，他们会痴迷于所谓精致的脸、好听的声音和温柔的撩拨，而他们口袋中装着香甜可口的面包。

一块面包一小时、只要一块面包就可以得到一个独占一只精灵全心全意的陪伴！

简兮素来有着极强的模仿力，他也很庆幸自己有一颗聪明的脑子，也庆幸自己的身体足够强大可以忍受各种磋磨。

无论怎样，疼痛不会让他有半分失态，他甚至可以在小刀划破他血肉时对始作俑者笑的格外甜，知道吗？

被这样发泄、可以换一块面包。

而且简兮也发现了，他这身体贱的很，自愈性强着呢、就算是从他身上刮块肉，过两天也会长回来。

一点疼换得可以饱腹的食物、就可以活下来！

他要活下来、一首一首活下来！

活的最久最久、比妈妈比极沐还要久！

最开始那个疯子还装模作样的，会给他些食物，也许是为了展示自己无私的母爱呢？

极沐有时不知该说他是聪明还是傻，他会举着手里散发着香味的食物问简兮为何不吃？

简兮看着那个疯子，也只能回说不饿。

……

后来他学会了翻墙，学会了翻窗，学会了撬锁，他自甘堕落、他和那些其他生灵口中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混在一起，收保护费，烧杀抢掠。

但这些风险太大了，他又有一张过于精致，过于容易被记住的脸，一旦稍有不测，也许就要成为第一个死掉的。

他不想死、所以确认自己学会了所有能学的技能之后，他一碗药药翻了所有“恩师及门人”随后，一把火替天行道焚烧罪恶。

比起明强和卖身，偷东西体面了不少，也能吃的更饱。

至于被偷的人吃什么？那不归他管——他只想活着。

以纯粹的恶灌溉的种子，又怎能开出漂亮芬芳的玫瑰？

那个疯子就如同一把剑一样悬在他头顶，随时有可能叫他丢了命，所以他先下手为强。

确认她死的不能再死了，简兮带上极沐，踏上了寻找精灵族的旅途。

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想带上个累赘。

但很遗憾三教九流的市井之地，消息流通最广，他摸清了疯子母亲的身份，自然也就知道了那些被顶从所忌惮的传言。

如果他就那么独自的找上精灵族，也许会被当成所谓的灾厄之子当即除掉。

为了未来、为了活着。

只要能活着，没有什么是不能够做的，没有什么是不能让步的。

当然，如果那傻叉不会豪就更好了。

如果不是他并不擅长药理知识，他真想一副药毒哑了那大喇叭的喉咙，叫他再也说不出一句枯燥的话。

精灵族回去的十分轻易、而精灵族如梦似幻所有精灵都是干净的，他们如同生活在童话之中，于是心性好像也傻了吧唧。

他们没有见过世间的恶，没有在最纯粹的底层惊险求生，更不必为了活下去而拼尽全力。

他羡慕嫉妒恨、像他这种从烂泥里长出来的精灵，也有资格触碰光明吗？

回到精灵族之后的生活，就像是梦一样，可越是如梦似幻，那一双双如雪一般干净的眼中倒映出的自己，越是不堪。

看啊！

他们生来在光中，于是精灵如光。

可他、却烂透了，不过是从黑尘的深渊里爬出来的脏东西！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能把所有的过往都埋葬就好了，这样他也是光中的精灵了。

如果他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就好了——

“哪怕为此，你可能会吃很多苦，受很多白眼，会遇见种种不公，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

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便是他记忆中最初始的一切了……

〈你的记忆、原来是自己想要忘记的？真的很少见诶、你当时是不是被什么蒙了头？被谁在脖子上架了刀？怎么会有精灵想失忆啊！〉

闭嘴——

简兮看着另一个自己坚毅的眼神，莫名感觉悲哀涌上心头，或许他命中注定就要和那些黑暗的、不可言说的东西胶灼在一起。

明明他最初就是想要抛弃那个黑暗中的自己，可原来、本性并不会随着记忆和精力的消散而改变，他只是本身就坏透了！

“简兮哥哥、醒醒、你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吗？醒醒啊、醒过来，哥哥！你醒醒啊……”

极沐的声音，还带着疗愈精灵舒缓的力量，他们想救他、不敢让他死吗？

〈那你要不要顺着呼唤醒过来，虽然是冰雪精灵但身体处于失温状态，意识如果不回笼清醒的话，你可能真的会死。〉

不要慌，还不到时候……

简兮淡然的拨弄两鬓的碎发，“这时候就顺应他们，可太早了、要让他们害怕、恐惧……乃至于绝望。”

“精灵、不……大部分的生灵都是愚善而又自以为是的生物，他们懂得怎样欣喜和自我攻略，又有丰富的脑回路。”

〈呃、你想表达什么？〉

简兮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这个大部分生灵也包括某些诞生了自我意识的圣物，你真的是圣物的意识吗？”

“在此之前，我从未在哪本书上读过圣物会诞生自己的意识？”

〈如假包换、还能有假吗？也许我就是比其他生物要厉害一点，毕竟，我己经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沉淀。〉

“那很有趣了……”简兮意味不明的回了一句。

〈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我是如假包换的冰晶冠，我教了你这么多法术、甚至还给你力量。〉

简兮不可否至，那些不是冰晶冠本来就有的加持功能吗？

〈简兮！〉

“简兮哥哥——”

简兮抬手捂了一下耳朵，缓缓的睁开眼，入目的是精灵树屋的屋顶，极沐属喇叭的吗？首接给他吼回来了……

“己经醒过来了，那后续就没什么问题了、简兮殿下自愈能力很强，算是度过这一关了！“疗愈精灵药师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得亏醒了，她的力量几乎完全耗尽了。

不知道为什么，简兮身上就仿佛有一个黑洞一样，在不断吞噬她的力量，这些力量被吞噬之后，不仅没有修复半分身体，还离奇的消失了。

她猜测可能是因为没有翅膀的原因，简兮的身体就如同一个筛子，不管什么力量都无法留住，所以精灵疗愈对他没用。

但极沐看着都快疯了，身后还站着长老，她真不敢开口说治不了……

“简兮哥哥、我以为我要永远失去你了，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极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把满脸的眼泪鼻涕又往简兮身上糊，惊得简兮手忍不住一抖、差点没压制住首接把这精灵打飞，恶心！！！

“族长和长老会是很忙的，你闹什么？”糊涂长老把几乎贴在简兮身上的极沐撕下来，“为了解决你捅出来的篓子。”

“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忙成了什么样？你还捣乱！”

“不需要解决、简兮以死谢罪，只管把一切全数推于我。”简兮坐起身，定定的看向糊涂长老，眼中是一尘无光的渊。

“这世间与我没有半分值得留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