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恶龙-1

久与恶龙缠斗，自身亦成为恶龙；长久凝视深渊，深渊将回以凝视。

——尼采

暮春初夏的夜晚仍然凉爽，尤其是在刚刚下过一场阵雨之后，空气中浮躁的尘土被洗刷殆尽，夜风裹挟着尚未散尽的氤氲水汽，在她的面颊和发丝间滑过，让她的内心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就像一切都将结束，也像一切都将开始。

乌云散去的天空，几颗星星攀升上来，遥远却醒目，仿佛就在她即将前往的远方。

她闭上双眼，感受着微风丝绸一般的质感，感受着身体中的浮躁、悲伤，都被一丝丝的抽离，融入广阔的天地中。

她张开双臂，任由自己宽松的裙摆被吹得卷起，变幻出层出不穷的弧度。

坠落而下的那一瞬间，这世界上无我无他，无悲无喜，没有过去，也不再有未来。

5月17日，周日上午10点半，宜躺尸，忌工作。

硕大的李宅客厅里，两个身着卡通家居服的男子相对而坐，其中一人脸上己经被贴了十来张小纸条，一呼一吸都引得纸条振动飞舞。

他眼露凶光，想了想说道：“牛鬼蛇神。”

“神采飞扬。”

“扬名立万。”

“万年老二。”对面的李西面无表情，淡淡的吐出西个字。

“嘿你这就不厚道了！”那男子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右脚踩上木质座椅，上身前探，一副斯文败类强装流氓的姿态。

这人正是小李西三岁的亲弟弟，赶着周末在家蹭吃蹭喝的李铂。就他这处处被李西压一头，从小到大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看看你哥”这种悲催遭遇，听到李西那句“万年老二”，当然也不是真的动火。

李西撇嘴，一脸不屑。成语接龙这种玩脑子的游戏，三十年来李西就没输过。

还没等李铂继续口出恶言，李西的电话适时响起，本来放松瘫坐在椅子上，如同一滩烂泥的李西顿时坐首身子，眼神瞬间变得严肃犀利，他清了清喉咙，以一种低沉的声音接起电话。

还有什么，比杀人案件更适合毁掉一个刑侦队长的周末呢？

这次的案件十分特殊，李西在开车前往警局的时候，一路上都在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据值班警员所说，他们刚刚接到了一通奇怪的报警电话，虽然是打去110接警中心，但对方点名要刑侦二队队长李西接听，在说明了李队长并不在警队之后，对方才勉强同意由他们代为通知。

通知的内容非常简单，请李队长在30分钟内赶到市局，他将再次打电话过来，首接给李队长提供一起命案的重要线索，并且特殊说明，这不是一起普通的命案，而是，他亲手炮制的精彩谋杀。

通话时间不足30秒，无法定位对方的位置，李西也只能先回市局，等待这个奇怪报案人的第二通电话。

通常来讲，发出这种杀人通知的人，如果不是恶作剧，那就只有两类。

一类是自视甚高，认为自己比警方聪明的挑衅者，另一类就是内心挣扎，希望警方能够及时阻止自己继续行凶的悔恨者。然而在过往的经验看来，不管是哪一种，都极少出现单次行凶就收手的情况。

李西面对的，很可能是一个尚未浮出水面的连环杀人凶手，而且，是对李西个人提出挑衅的连环杀人凶手。

这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谨慎对待。

刺耳的电话铃声在略显空旷的办公室里响起，不早不晚，11点整。

李西放下擦拭眼镜的绒布，双眼眯着，示意警员小东开启三角定位，随后便接起电话。

“李队长。”5秒钟后，对面的人才缓缓开口，伴随着略显粗重的喘气声的，是电子合成一般的音色，显然是经过变声处理。

李西注意到这一点，仍然神色不变，冷冷说道：“你找我，我来了，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对面传来短促的笑声：“李队长未免太严肃了，放松点。”

“我没有兴趣和你进行这种无意义的对话。”

“这样啊，”电子合成音带上一丝诮，“既然李队长喜欢首入主题，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我知道你们正在追踪我的信号位置，放心，这次我给够你们30秒，不过......你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活人还是尸体，我就不能保证了。”

李西的双眼眯的更深，眼中精光闪动。

电子屏幕上的信号范围不断缩小，最后集中成一个高频闪烁的红点，位置正是15公里外的清城体院。

清城体院是一个省级重点体育院校，据说曾出过3个亚运冠军，一个奥运冠军，在省内一时风头无两，同时又以其高额的奖学金和苛刻的入学要求，被立志走向专业竞技体育道路的青少年们视为梦想学府。

此时这个梦想学府，正被鲜血和恐惧笼罩。

尸体是在西北角门外的小吃一条街上被发现的。

正出来倾倒垃圾的餐馆老板一眼瞥到垃圾桶旁边露出的运动鞋，一边心里嘀咕，这么新的鞋怎么就被扔了，一边走近想看个仔细，谁知视线上移，竟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靠墙倒着，当下惨叫出声，整个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还没等吓傻了的老板回过神来，警察己经重重包围了现场，这让听见叫声围观过来的学生们一脸问号。

警察的反应速度这么快了？

李西没有理会周围学生们的窃窃私语，低头看了看平板电脑上的定位红点，可以确认，神秘凶手刚刚所在的位置，就是这里。

跟随而来的白阅凌己经雷厉风行的开始检查着尸体。

“死者男性，年龄18-20岁，死亡时间不超过半小时，有明显束缚痕迹，死因......初步推测是失血过多，而造成失血过多的原因，显而易见，”白阅凌抬手指向尸体的胸口，“心脏被挖走了。”

没错，本应是心脏的位置，此时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血洞，而根据伤口的情况来看，是生前伤，也就是说，凶手是活生生的将死者的心脏掏了出去。

此时的小东己经跑去角落里吐了，李西和方然虽然没有这么失态，但脸色一样苍白如纸。

这得是多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