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蛰伏于下层的异动

议事大厅的门缓缓关闭，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将杂音都隔绝在了门外。

希瑟塔身着一袭精心裁剪的漆黑连衣裙，其上点缀着细密的暗纹，她姿态从容，头上装饰着赤红色的发带，高高的马尾辫束在脑后随着她的步伐摇动。

比起上次王权阁会议的时候，这个空间显得空旷了许多，依旧是光线暗，长桌上只坐了寥寥几个人，国王斯德亚特，莫尔娅，以及——

“诺丽？”

希瑟塔有些吃惊的看着那个金色短发的小女孩，女孩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正在详细地端详着手中一只苹果。

“你怎么在这里？”她情不自禁问出声。

然而，诺丽并没有理会希瑟塔，她全然把希瑟塔当成了空气，只顾着把手里的苹果抛到半空，又稳稳接住，然后咯咯咯地笑起来。

这孩子一向不会与她搭话，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是这样，希瑟塔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虽然诺丽从来没有讲过无视她的原因，但希瑟塔觉得八成和莫尔娅有关。

长桌上安静了一阵。

“啊，这孩子今天过生日，说什么也要黏着我，所以我就把她也带来了，”气氛有点尴尬，莫尔娅便帮着诺丽开了口，“没关系，不会影响我们谈话的……”

“喂——姐姐，你答应好等会儿陪我去花园里玩的！”

莫尔娅话还没说完，手臂就被小女孩任性地拉住了，她只能无可奈何的拍了拍诺丽的头，微笑着说：“放心吧，我不会忘的。”

“诺丽，安静一点，别总是这么不守规矩！”国王清了清嗓子，也开始训斥自己的小女儿。

见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诺丽委屈地鼓起小脸，终于安静了下来。

希瑟塔随意的找了张位子坐下，抬头看了看阴暗压抑的天花板，又把目光落在莫尔娅的身上。

“所以说，你叫我来这次是有什么事情？”

莫尔娅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她今天穿的倒是比较随意，只是日常出行的红色荷叶边长裙。

她把几根碎发撩到耳后，对上了希瑟塔的视线。

“本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自己一个人解决也行。但伯爵非要让我报告给父王，父王又事事都要问你，我就把我聪明惹人爱的妹妹也叫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希瑟塔的感觉莫尔娅牙缝里都能有火星味，对自己的不满几乎就要溢出来了。

“好的，我知道了。”

希瑟塔不打算接受她的挑衅。

于是，莫尔娅拿出了一碟粗糙的纸，摊在桌面上，往希瑟塔和国王的方向推了推。

“这个，是伯爵席努尔在自己封地之内，某个民间小作坊发现的，”莫尔娅举起一张纸，上面用鲜红的颜色写了标题，非常惹人注目，

“人类私自组织的小团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利用私人报社印刷这种反抗血族的小报。”

希瑟塔柳眉微蹙，接过那张纸，纸大约只比手掌大一些，质感非常轻薄，又有些粗糙，是材质不太好的亚麻纸。

以往，贵族用的是昂贵又光滑的羊皮纸，而亚麻纸和草莎纸则多在下层人类之间使用。

最近十年来，安塞尔斯的造纸工艺有所长进，印刷技术也有所提升，因此，民间出现了少量小型的私人报社。

“……面对血族，我们需要反思一个问题，为何我们是被长期压迫的那一方？为何我们在他们面前没有任何尊严？

“……这里曾经是人类的王国，人类的土地！深渊女神是罪恶的，是伪装成神的恶魔！我们不要再被欺骗了，这是我们团结起来反抗的时候！”

希瑟塔阅读的这些文字，觉得心里越来越沉重，压抑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曾经的安塞尔斯之所以能建立，是因为旧王国贪腐严重，官僚体系臃肿，管理混乱。

初代血族利用了下层人类的不满与其他贵族的野心，才取得出其不意的胜利。

在血族统治的这几百年之间，王族制定了一系列的政策改善民生，使用了许多手段企图维持人类与血族之间不平等的关系，勉强让庞大的安塞尔斯维持至今。

可惜，莫尔娅虽有一身笼络人心的好伎俩，但穷兵黩武，苛捐杂税。

在王后派企图控制政权的这几年来，不满的声音也逐年增加，而她本人却对此毫无自觉。

希瑟塔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她默默的叠起了那张粗糙的小报，还给了莫尔娅。

“真是荒谬啊，人类间似乎涌动着一股反叛的暗流，”莫尔娅红唇微抿，冷笑了一声，“居然想和血族斗争？简直天方夜谭。”

“你……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斯德亚特脸上没有表情，一脸凝重的捏着那份小报。

“伯爵把那个小作坊的人都灭口了，我想这事就已经结束了，”莫尔娅摆摆手，

“安塞尔斯的人大多数不识字，报纸书籍这些纸制品，只会在人类中少数有文化的人里流传，估计也没造成什么影响，把犯事的几个人杀掉就行了。”

“这样真的可以吗？”

希瑟塔低声问了一句。

“我觉得无所谓，是伯爵——席努尔·蒙戈坚持要我交给父王，所以我就拿来了。”莫尔娅对那堆纸显露出的鄙夷的神色，

“那么现在消息传到了，你们二人也没有什么意见，我们差不多可以散会了。”

希瑟塔沉吟片刻，扭头看向斯德亚特。他还是端着那张扑克脸，眉毛都不带抖一下。

他到底在想什么？

关于这个，希瑟塔可以很肯定的给出答案，她的老父亲脑子里八成什么也没想，空得摇一摇就能听见水声，正在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示意她给点反应。

“唉……”希瑟塔只觉得有些无语，“既然莫尔娅觉得这样可以，那就这样吧。”

多言是没有必要的，现在在国王面前的请示也只是一个象征。希瑟塔非常清楚若不是国王坚持，自己根本没有权利坐在这里。

莫尔娅已经做好决定的事情，她反驳是没有意义的。